17.第十七章

事實上，的確沒什麼好說的。

通過他斷斷續續的敘述，事情的全貌被飛快拼湊出來。

他們離開酒店后，迅速踏上那條富有誘惑力的高速公路。公路和小鎮是難兄難弟，暴風雪下了這麼久，始終無人前來清除積雪，可見它也有遭到廢棄的嫌疑。但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抵擋不住他們毅然進發的腳步。

這種程度的風雪，短時間裡凍不死人。能夠遇上附近居民，順利求救，當然萬事大吉；遇不上，那也無所謂。至少，他們離這個詭異的鎮子越來越遠，之後鎮上再出怪事，就和他們無關了。

出發之始，七個人都這樣想。

直到他們影影綽綽看見，前方飄拂不已的雪塵中，出現了一個用奇怪姿勢移動的物體。

它移動到近前，展示過自己的恐怖外觀，便撲向他們。

七人一共經歷過兩次襲擊。第一次，那隻怪物咬死了何峽，拖著他的屍體離去，大概是回到巢穴里，享受這難得的晚餐去了。第二次，居然有兩隻怪物同時現身，當即引發一幕難以形容的混亂場面。

襲擊結束時，只剩這對雙胞胎兄弟和那個被咬死的男人活著。他們嚇破了膽子，不顧一切地掉頭奔跑，試圖沿來路跑回酒店。

這是非常不厚道的行為，等同於把危險引回小鎮，但沒有人會計較這種行為，因為它是唯一可行的做法，也因為封雲的存在。

他們只是沉默，圍在篝火旁邊，偶爾問幾個問題。問題大多缺乏創新精神，充分體現出發問者驚恐不安的心境。

最後，有人問道：「還有一隻怪物活著，它去了哪裡？為什麼不追進來？」

追進來，就會和封雲狹路相逢，和封雲狹路相逢，就有極大可能被殺死。它的死代表著他們的平安，所以，他們竟發自內心地希望它進來。

「這個啊，智力低下也有限度，再追進這裡，就太蠢了，」封雲說，「你們看我也沒用，我怎麼會知道它的動向呢？」

「……」

那人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後再接再厲地說：「我們就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封雲的語氣一向很軟，軟到毫無稜角。她的外表和嗓音，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印象。與此同時，他們又覺得她可怕。眼睛給大腦留下的印象，與潛意識完全衝突，使他們都覺得，不知該怎麼對待她才好。

封雲想了想，「回家告狀了吧？」

「……」

發問者瞬間面如土色。

她似乎在開玩笑，其實給出了十分合理的回答。那些怪物明顯是群居生物，而小鎮恰好在它們的活動範圍當中。如果，只是如果，巢穴里潛伏著更多怪物，它們得到外面有獵物的訊息后，肯定會傾巢出動。

想象力比較豐富的人，開始幻想小鎮被成百上千隻怪物淹沒，自己絕望尖叫的場面，也不管這個數字是否符合邏輯。

幸好，他們的思維發散了一會兒，也就停止了。

封雲向女白領擺手，示意她拿著噴霧和繃帶，又想了想，說：「你們睡得著的話，儘管睡吧，這間屋子並沒有那麼冷。」

現在她每開一次口，都有被人洗耳恭聽的待遇。她說出的內容如此平淡無奇，又令人情不自禁地失望。

但是，這是她能給出的最好建議。

所有試煉世界，包括認證世界，都遵循同一個評價標準。評價粗略地分為失敗和成功。成功具體細分為三類：過關，優秀，完美。完成了任務，並活下去，便可得到「過關」的評價。至於優秀和完美，要看這名試煉者的運氣，實力，以及心態。

據統計，試煉世界模式較為單調，甚至見不到該世界的本土居民。在此過程中，新人們通常會遭遇兩三波敵人。他們可以反擊，也可以躲藏，前者的生存概率比後者高。支線任務並非不存在，卻極其罕見。

新人們的精神已經緊張到接近崩潰，要求他們去探索世界，無疑是強人所難。即使是那些來歷不凡，在試煉世界拿到完美評價的人物，也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只求能夠活到任務期限。

封雲向來是個隨和的人。她的要求向來不高。

本次世界的評價若是優秀，她便很滿意了。完美什麼的，可能勉勉強強算得上，反正，她從不強求。

新人們休息一段時間，放鬆精神，是對眼下處境的最大幫助。但他們非要問她問題，她也不會拒絕回答。

她的為人就是這樣隨便。

這間套房裡，或高或低的說話聲持續了接近三個小時，才漸漸平息，化為深夜應有的沉寂。人類精神疲憊的速度更甚於體能。長時間缺乏刺激，他們亢奮的情緒便跌落回正常水平，因寒冷、飢餓、驚嚇而生的疲乏感成為主流感受。

暴風雪再次停下的時候，大多數人已是睡眼朦朧，沒直接睡過去的原因顯而易見。

今夜的客觀環境，毫無疑問是睡眠的大敵。能在這環境中真正睡著的人，堪稱是勇者了。

封雲慢吞吞站起來，看了一眼兩名勇者。

其中一人是那名傷員。他流血的傷口得到及時包紮，失血並不多，也未危及生命，但他體力消耗殆盡，撐了半天，終於沒撐住，進入半昏睡的狀態。另一人，居然是那個很精神的大學在讀生。

他曾給她以沒心沒肺的感覺，此時再看，這個感覺是正確的。他把多件厚衣服胡亂裹在身上，睡得很實在，就像在家裡睡覺。也許他就是傳說當中，站著也能睡的人吧。

其他人大多坐著，唯有中年男人鋪了幾張床單，雙手墊在頭下平躺，雙眼無神，直直瞪著頭頂的天花板。之前他還經常去窗邊看看，發覺自己看不出端倪，便破罐子破摔，橫躺在地，盡情展示著自暴自棄。

一言以蔽之，這很像一群決定依靠她生存，失去主觀能動性的烏合之眾。

封雲觀察完他們后，微微一笑。

印象僅僅是印象而已，有些時候，印象沒有任何意義。他們作出了相同的決定，決定背後的原因卻可能完全不同。

單憑外表，無法看清一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因此她只是觀察，默默作好心理準備，並不著急判斷他們的性格和品質。

她走出套間，獨自下樓，走到怪物屍體旁邊，借著手電筒的光，仔細打量它。

怪物的毛髮、皮膚、肌肉都抵擋不住槍彈，同時缺乏特殊攻擊手段，是典型的認證世界會出現的敵人。對她來說，它平凡到接近無趣。除非它進化到下一個階段，或者叫來更多更強的同伴，否則，她有充足的信心。

她一邊看，一邊摸出礦石，讓它湊近怪物的血肉。礦石內部彩光依舊在流轉，卻不見特別反應。

怪物的血已經幹了，血跡隱隱發黑。它不再是生命，而是普通的物體。它生前是從哪裡來的，倒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就她所知，從未有人探索過認證世界。這種世界被戲稱為「新手村」。新人們活動範圍有限，真的很少超過一個村鎮。認證世界里的怪物來歷，因而不為人知。

這個問題不重要，卻偶爾引人遐思。

她身後突然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小心地控制著步伐，順著樓梯慢慢往下走。

封雲咦了一聲，把礦石塞回衣袋。她的手沒再伸出來，保持從衣袋裡拔槍的姿勢。

來人的身形迅速自黑暗中浮現，竟是那個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