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青岩懸壺客 五
人群攘攘，川流不息，熱鬧的潁川街市令肖涯忍不住左顧右盼起來。不同於并州粗獷的風範，潁川的街市多了一分熱鬧三分風流，在并州，街市中絕不會如潁川這般那麼熱鬧，而且并州多是早市，過午而關，來趕早市的人大多抄著手哈著熱氣，在寒冷的清晨來去匆匆。但潁川卻不同，日頭已經過了正午，街市上仍舊擺滿了攤位，臉上有道疤看起來惡狠狠的大伯笑盈盈地招呼著過往的路人想要推銷自家獵物，小孩子也不怕他繞著他笑鬧著，嚷嚷著要吃肉。不時可以看到身著長袍的讀書人背著手，或攜一二好友高談闊論著走進路旁的酒樓。
甚至肖涯還看到一夥學子聚在一處石桌前高聲爭論著經史典籍，一旁路過的行人還不時有人停下聆聽一番，四處亂竄的頑童還不時跑去攪和一番，說著令人發笑的童言，他們也不生氣，還專門停下來回答小孩子的問題，待把小孩子們哄走了才繼續他們的爭論。
看到這一幕幕肖涯不由為之感嘆，說潁川人傑地靈還真是沒有半分摻假啊！這麼繁華的地界，無怪乎日後亂世早期的頂尖謀士大多出自潁川，環境養成人才還真是沒有說錯啊！說不定把呂布拉過來待上幾個月，他也變得愛學習了呢！肖涯忍不住異想天開到。不等肖涯真的開始白日做夢，郭嘉的聲音便將肖涯拉回了現實：「嘿！小傢伙想什麼呢？都要掉下去了。」
肖涯回神一看，果然他半個身子都滑下了郭嘉的肩頭，如果不是郭嘉微微往後仰著身子他說不定已經掉下去了，肖涯老臉一紅，連忙利落地爬回了郭嘉肩上。郭嘉站直身子，好笑的看著站在他肩頭的小松鼠明明想要謝謝他卻還要面子的別開臉和他劃清界限，唔，看來肖涯沒教過他怎麼說謊，郭嘉失笑地搖了搖頭，不再理會暗暗搞小動作的小松鼠，抬腿走進了路邊的店鋪。
從店鋪中出來之後肖涯望著郭嘉手上滿滿當當的麻布袋子陷入了沉思，雖然他早就知道古代的伙食不好，但他真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這種那麼糙的糧食真的能吃嗎？肖涯跟在呂布身邊時呂布一直是肉食動物，而且他們身在河內大營想吃什麼直接出門打獵就行，他還從來沒體會過真正的民間疾苦，可是現在看了郭嘉買的伙食材料，肖涯才真正的體會到，人活著真是不容易啊！
在肖涯盯著郭嘉手中提著的粗糧眼睛軲轆軲轆轉，思考著怎麼給郭嘉改善伙食時，鼻尖突然撲來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氣、還有——酒味。肖涯頓時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睜大了眼睛抬眼望去，哪裡有酒？！
只見郭嘉不知何時信步走進了一家酒館，招呼道：「小二，來份湯餅，多拿個碗，再給嘉打兩壺酒，等下走的時候拿。」
「好嘞！」小二大聲應道，隨即經過郭嘉面前時還調侃道：「郭公子又沒酒了？從您上次來還沒五日吧，喝得那麼快，莫不是把這酒水當白水吃？哈哈哈。」
郭嘉也不惱，笑眯眯地應和道：「可不是嘛，說實話，若是可以嘉覺得醉死在這酒罈子里可謂是最美的死法了。」
「呸呸呸，您這說的什麼話，哪有什麼死不死的，您這麼說小的可不敢給您打酒了。」
「得了吧你嘞，」郭嘉作勢生氣，隨即又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哪那麼多廢話，還不去給嘉弄吃食去，你放心打吧，嘉命長的很，死不了的。」
「得嘞，您等著。」
說話間小二便轉進了后廚，門口坐堂的掌柜的聽了他們的大聲吆喝抬眼看了一眼，也只是翻了個白眼便不再理會了，看得出郭嘉應是這裡常客的，不，或者說看周圍人見怪不怪地表情，郭嘉這般做派在潁川城中的大家大概都是見慣了的。
肖涯看到這些不由暗暗咋舌，嘖，也不怪有人叫他浪子郭嘉，男神你那麼作你麻麻知道嗎？說好的讀書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名聲的呢？總覺得郭嘉這清新脫俗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艷賤貨真是一點都不一樣啊！
肖涯出神間忽然一個陶碗推到了他面前，肖涯這一抬頭才發現，原來面已經上來了，郭嘉還專門多要了一個碗，挑了一點出來留給自己，剩下的盡皆推到了他面前，郭嘉將碗推到他面前，還不忘給他擺上一雙筷子，開口道：「呶~給你的，吃吧。」似乎是注意到了肖涯一直盯著他的碗，郭嘉又笑道：「沒事，嘉剛吃完東西不餓，這碗少的正合適，你吃就是了，不用在意嘉。」
聽到郭嘉那麼說肖涯這才收回了目光，嗯，也說得通，不過男神的飯量有點小啊，額，好吧，反正對於他而言無論是這湯餅還是乾糧都不是什麼美味，肖涯暗暗打定主意以後要接手郭嘉的伙食把男神喂得白白胖胖的，這才低下頭準備開動。好吧，雖然這清湯寡水的湯餅絕對是他吃過最一般的麵條了，但是誰讓他從昨天開始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呢，不提還沒覺得，如今聞到飯菜香味他才驚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了，唉，湊合著吃吧。
郭嘉正興緻盎然地看著某隻小松鼠對面興嘆，看他一臉嫌棄的樣子郭嘉愈加肯定，他昨夜見到的肖涯絕非常人，先不說那張前所未見的紙，單看檀書這表情也知道他平日吃的絕對不是這些可以比的，給松鼠都吃的那麼好……他說他是個大夫還真是難以讓人信服啊！
郭嘉正挑著面漫不經心地吃著，再次路過的小二的一句話笑得他差點嗆到「喲~郭公子你養的這松鼠挺不錯的，還人模人樣的呢，不過松鼠他會用筷子嗎？」
果然小二話音未落，便見發獃的肖涯一下子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撈起筷子利落地扒了一口麵條進嘴裡。看到小二頓時驚得啞口無言訕訕地夾著尾巴跑了的樣子，郭嘉忍不住放聲大笑，還不忘去撩撥肖涯道：「哈哈哈哈，檀書，聽見沒，人家問你會不會用筷子呢？」
肖涯一邊埋頭苦吃一邊忍不住對某個笑點極地的人翻了個白眼，笑笑笑，笑什麼笑？也不怕樂極生悲把麵條嗆鼻子里？笑點那麼低就你那小破身子也不怕笑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暈過去了？什麼男神，都是假的！好氣哦！
看到肖涯埋頭狼吞虎咽，原本一點也不餓的郭嘉也莫名的多了一分食慾，笑了一會後也津津有味地自己碗里的湯餅吃了個一乾二淨。又過了一會兒，肖涯抱著肚子懶洋洋地躺在郭嘉懷裡打了個飽嗝，嗝~好飽啊！嘖嘖，古代人真實誠一碗面做那麼多，撐得他都難受。
肖涯眯著眼躺在郭嘉懷裡一邊享受著飯後順毛一邊舒服得昏昏欲睡，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來嘞~郭公子你的酒！」肖涯猛地睜眼，正對上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地酒葫蘆，而郭嘉正數著錢遞過去準備把酒接過來。下一秒肖涯猛地暴起，一個餓虎撲食就將酒葫蘆撲落在地。
「檀書！」肖涯一抬頭正對上郭嘉的眼睛，黝黑的眼眸中笑意盡斂，其間翻湧著墨色的雲濤。肖涯怡然不懼，直直地與他對視著，齜著牙再次一爪子打開了郭嘉意圖伸過來拿酒的手。哼，還生氣？別認為生氣就能拿到酒！小身子骨虛成這個熊樣子還想喝酒？不存在的！
郭嘉一時氣悶，這小傢伙有本事了啊！還敢搶他的酒了？哦，對，這不是第一次了，被肖涯帶走的那葫蘆酒也是被他搶走的，這就很氣了！現在天下那麼亂，書院也暫時休學了，志才去尋他的明主去了，文若也在觀望而且他畢竟是荀家的子弟做事需要為家族考慮，族中事務繁忙，只有孤家寡人一個，連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不在身邊，再加上他還沒有選好想要輔佐的主公，如今只得自己一個隱居山林靜待時機。他沒了說話的人自然就只能靠喝酒、思考來打發時間了。難道他收養了一個小傢伙連喝酒的權利都要被剝奪了嗎？不行！那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一那麼想郭嘉的臉頓時又沉了三分，怒道：「還給嘉！不然嘉可要生氣了！」
不給！肖涯毫不畏懼地將酒葫蘆又往身後拖了拖，他這也是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他還不領情？實在是太過分了！他真當酒是什麼好東西嗎？！醉酒誤事，喝酒傷身！就算這些酒的度數都不高也不是他能喝的！自己身體是個什麼熊樣子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二人都彷彿鬥雞一樣氣呼呼地瞪著對方半分不肯退讓，肖涯認為郭嘉的身體已經不能再繼續飲酒了，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戒酒！然後好好喝葯調理身子！但郭嘉卻覺得，喝酒是他的愛好，他酒品又很好更何況他還住在山上根本不會妨礙到任何人，所以檀書沒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喝酒！連這點愛好都無法擁有的人生和鹹魚有什麼區別！二人各執己見互不退讓，一時間氣勢上竟然顯得旗鼓相當。
「檀書！把酒給嘉！休要再胡鬧了！否則莫怪嘉對你不客氣！」郭嘉沉著臉，陰測測地威脅道，說著目光還威脅地掃過肖涯禿了一塊的尾巴。肖涯頓覺尾巴一涼，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大尾巴，但瞬間他又反應過來，對著郭嘉怒目而視，哎嘿！厲害了我的郭小嘉！竟然還學會威脅人了？！怕不是想上天了吧！他是不會妥協的！想喝酒先過他這關！哼！
肖涯勇敢地豎起尾巴，擋好葫蘆，沖著郭嘉齜牙示威。直把郭嘉氣得跳腳：「好好好！臭檀書，你給嘉等著！你真當嘉打不過你嗎？」正當郭嘉擼起袖子準備跟肖涯干架的時候一道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奉孝？你這是在做什麼？」
緊接著肖涯便看到郭嘉的動作猛地一僵，瞬間把衣袖擼了下來，一秒變臉笑眯眯地轉過頭去：「哈哈，文若啊……沒，沒什麼，嘉什麼也沒做。」郭嘉僵硬地笑著，聲音中充滿了小孩子做壞事被家長抓包了的心虛感。
文若？聽到郭嘉的話肖涯不由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猛地抬頭望去，文若？荀家荀文若？有王佐之才美譽的那個荀彧荀文若？彧令留香的美譽他可是曾經聽小夥伴們提起過很多次呢！當然最重要的是，王佐之才啊！雖然肖涯對於這位的喜愛完全比不上對郭嘉的崇拜，但是也是他相當敬佩的存在呢！
肖涯抬眼望去，入目，天青色的袍角映入眼帘，衣料上紋飾著淺淡的暗紋，愈加襯得他清貴俊挺，待看清來者的面容時，肖涯心裡只剩下了一句話——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曹植用來形容荀彧的詩句著實恰如其分。
荀彧的目光掠過郭嘉，在肖涯身上停頓片刻隨後落到了地上的酒葫蘆上。荀彧面上露出了一抹不贊同，隨即定在了笑容僵硬的郭嘉身上，荀彧輕嘆一聲，正色道：「奉孝既然來了為何不來尋彧？既然在此巧遇奉孝何不到彧家中一坐，總不至……彧在奉孝心中不敵這一壺酒水吧？」
「怎會！怎會！」郭嘉連連擺手，一把抄起地上發獃的肖涯和酒葫蘆乖巧地跟在荀彧身後。荀彧看著他的動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幫著手忙腳亂的郭嘉提起酒葫蘆這才當先轉身道：「走吧，彧家中尚有杯淡茶，希望奉孝不會嫌棄才是。」
「不嫌棄不嫌棄。」郭嘉連聲否認著，那小眼神分明萬分不舍，但仍是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荀彧拎走了他的酒葫蘆，還一臉乖巧地亦步亦趨地跟在荀彧身後。肖涯看得真切，頓時就將尊崇的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荀彧。哇哦！好厲害啊！能讓郭小嘉一句話都不說的被沒收酒？！王佐之才都那麼厲害的嗎？！
荀彧的形象在肖涯心中頓時高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