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天道之下活過無數生靈,很早很早以前,草木可化形,人族能修仙。

只是,忽然有一天仙途坍塌了,於是人族和妖族也都有了壽命,修仙宗門慢慢退化成各種派系的玄學,而妖族也漸漸難於化形。

靈氣越來越少，玄學也開始沒落了，而所剩無幾的妖族也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然而妖族和人族終究還是有不同,人族死後可以入地府輪迴，然妖族不行。他們是天地幻化出的精靈，本就從荒蕪中來,那麼死後也只能到荒蕪中去。

就在所有的妖族安然的等待自己的結局時,天道忽然降下一道生機。

一條信息，一條關乎妖族未來的信息,在同一時間傳遞進了每一個還存活著的妖族腦海里。

【從今後,世間將再無可化形的妖族,而已經化形的妖族則擁有兩個選擇。一,保持妖族的能力,活到妖力耗盡，而後回歸荒蕪。二,於昆崙山巔，散盡妖力,轉世為人。】

而小花苗,就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期，誕生的，世上最後一個妖族。

小花苗的本體是一株月靈草，花開之後形式蘭花，花色粉白，香氣醉人。月靈草只在月色下成長，吸收月靈之氣比吸收天地間的靈氣要多，所以在靈氣漸漸匱乏的後期，月靈一族成為了妖族裡為數不多的依然可以孕育出後代的種族。

白語是月靈一族的長老，她負責照顧月靈一族所有的晚輩，小花苗是最小的一個孩子，白語估算著小花苗化形的日子，估摸著再有個一兩年的時間小花苗就可以化形了，卻偏偏這個時候天道降下旨意，讓妖族做出抉擇。

月靈草品種特殊，在化形之前不能隨意挪動，也許在久遠的過去，月靈草的祖先可以有挪動的方法，但是如今，月靈一族卻沒有能力挪動一株沒有化形的花草。如果挪動，月靈草的幼苗就會像孩子離開子宮一樣，枯萎死去。

如果在還沒有化形之前死去，那麼已經開啟靈智的小花苗會歸於荒蕪。

但是把小花苗留在山谷，即使化形成功，小花苗錯過了崑山的升降，她的結局依然是歸於荒蕪。

所以，既然結局都是一樣的，為何不讓她長大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再離開呢？

小花苗生長的山谷在原始叢林里，又處在懸崖之下，雖然山崖之上有一個小小的村落，但是村落里的人類卻從不來懸崖邊上，所以這處山谷是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但是白語在離開山谷之前依然給山谷布下了結界。

她蹲下身對翠綠的幼苗輕聲說道：「姑姑要離開了。」

小花苗輕輕的晃了晃枝丫。

「你乖乖的待在這裡，待你化形了，自會有人來接你。」白語之前已經去靈鶴觀擺放了自己的人類好友，靈鶴觀的觀主，靈犀真人，讓她在小花苗化形的日子前來帶走小花苗，讓她可以自由的在人類世界里活一世。

小花苗再次輕輕的晃了晃。

白語感受到小花苗的不舍，眼裡也露出些許不舍來，她用手指輕撫著小花苗的枝葉，比往常更有耐心的安撫著小花苗。

就在這時，天上忽然掉下來一個狗娃子。

「哎呀！痛死我了。」狗娃子從山崖上掉下來的時候，被白語布置的結界抱住，然後再穿過結界進入山谷，於是五歲大的狗娃子，只是摔疼了屁股而已。

「你是誰家的孩子？」白語和小花苗一起奇怪的看向狗娃子。

「你……你是狐狸精嗎？」狗娃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白語溫柔一笑：「狐狸精早在很久之前就給自己改名字了，現在叫狐仙。」

「你是神仙？」狗娃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白語見狗娃子雖然穿著粗布麻衣，渾身都是補丁，但是一聲的靈秀卻怎麼都遮不住。她抬頭看了看狗娃子剛剛掉落的方位，那裡的結界還在緩慢的修補中，這孩子只不過穿一個結界而已，居然就吸收了結界內的部分靈氣嘛。

「你是山上村子里的孩子？」白語問道。

「嗯，我家在大木村。」狗娃子認真的回答道。

「大晚上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白語問道。

「我……我肚子餓，想要出來摘果子吃，結果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了。」狗娃子雖然年紀小，會打起來倒是頭頭是道。

這麼巧？如若不是自己今天心血來潮的在山谷裡布置了結界，這孩子掉下來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你叫什麼名字？」白語猶豫了一下問道。

「我叫狗娃子。」狗娃子記得自己的名字。

「狗娃子？」白語並沒有嘲笑小孩的名字，她活的歲數很長了，見過許多奇怪的名字，相比牛糞，狗蛋，狗娃子已經算不錯了。

「你能進入山谷，也算是你我有緣。」白語看了看身後的小花苗，才輕聲細語的繼續問道，「你可願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狗娃子雖然小，但是也不是隨便答應人的孩子。

「幫我給這株花苗澆水。」白語指著小花苗說道，「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不能給她澆水了，所以想要麻煩你每天晚上過來幫她澆水。」

「花還要澆水嗎？」狗娃子從小在山裡長大，山裡的植物可都是自己長大的，從來不用人澆水。

「這株花苗比較弱小，她需要人幫她澆水，要不然她要很久才能開花。」白語耐心的解釋道。

「那好吧。」狗娃子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再加上漂亮的人拜託你的事情，總是難於拒絕的不是嗎？

「可是我要怎麼進來？」狗娃子滿臉糾結的抬起頭，根本看不到自己剛才掉落的樹枝。

白語知道狗娃子是同意了，於是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山洞說道：「你從那個山洞出去就可以回家了，再來的時候還從那個山洞進來。」

山洞是白語用妖力變化出來的，不過反正很快就要散盡妖力了，這時多用一些也無妨了。

「嗯。」不用再摔一次，狗娃子頓時放心了。

「還有……你只能一個人來，不能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別人。」白語叮囑道。

「我不可以帶狗蛋來嗎？」狗蛋是狗娃子的好朋友。

「小花苗怕生，你要是帶外人來，她會害怕。」白語哄道。

「這麼膽小啊。」狗娃子嫌棄道。

小花苗頓時生氣了，激烈的晃動著枝丫，似乎在反對這個熊孩子給自己澆灌靈泉。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照顧她。」白語笑道，「等她開花了，會好好感謝你的哦。」

等小花苗化形，小花苗一定會回報狗娃子的。

「嗯！」就像媽媽總是讓他照顧弟弟一樣，狗娃子鄭重的點了點頭。

交易就此達成，白語把狗娃子送出了山谷，又和小花苗交代了一些事情，這才化作一縷清風，飛往了昆崙山。

昆崙山的神降持續了很久，讓天地間的靈氣都動蕩了起來，無數的妖魂歸入地府，按照生前的功德安排投胎。

作為最後一隻妖族的小花苗，在山谷里日復一日的生長著，除了蟲鳴鳥叫之外，就只有一個聒噪的有些髒兮兮的狗娃子，每天夜裡都回來給她澆水，然後坐在她身邊喋喋不休的說這話。

「我以後叫你苗苗好不好，你是山谷里唯一一朵有名字的花哦。」

小花苗：我並沒有覺得驕傲。

「你為什麼這麼膽小呢？我特別想帶狗蛋進來看看的。」

小花苗：你才膽小，你全家都膽小。

「我給你澆水，澆多少合適啊，我媽媽說，菜地里如果澆水澆多了會爛根，然後菜就死掉了。」

小花苗：居然拿我和菜地里的菜比？

幾個月後，狗娃子過來的時間比往常晚了一些。

「我有弟弟了哦，媽媽讓我好好照顧他，然後我就把我的衣服都給他穿了。」

小花苗：你這種破爛衣服居然還送人。

「可是家裡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了，弟弟老是餓哭，我決定以後都少吃一點。」

小花苗：笨蛋，怪不得最近瘦了很多。

一晃一年過去了。

小花苗漸漸的長出了花苞，湊的近了會聞到淡淡的香氣，香氣是狗娃子從來沒有聞到的味道，清香悠遠，比薄荷草還能提神靜氣。

「你好香。」已經長高了一些的狗娃子，沒回來了都要把鼻子湊到小花苗身上聞一聞香氣，然後就不困了。

小花苗：不許靠近我，討厭。

「你的主人怎麼還不回來啊，你都快開花了。」狗娃子忍不住問道。

小花苗：那不是我主人，那是我們月靈族的長老，白語姑姑。

「你會不會結果子啊，要是能結出果子，我就也拿到種子了。」狗娃子喜歡這股香氣，怕小花苗的主人回來之後自己就聞不到了。

小花苗：你想的美，本花苗是天地間最後一個化形的妖族了，你個凡人懂什麼？

……

終於，化形的日子到了。

小花苗抖著枝葉，在柔和的月光下熠熠生輝，周身的靈氣遠轉，浸透了每一寸枝葉，而後枝葉漸漸隱去，化成了一個扎著兩個麻花辮的粉嫩糰子。

烏黑的麻花辮捶在肩膀上，身上是枝葉幻化出的青色衣衫，小花苗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白嫩的手掌驚奇不已。

我終於化形了。

我長的好看嗎？

小花苗噠噠的跑到靈泉里去照鏡子。

=

「你是誰？」狗娃子從山洞裡鑽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個陌生的女娃娃。

「狗娃子。」小花苗聽到狗娃子的聲音欣喜的轉過身。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狗娃子本來還在奇怪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當他習慣性的要過去給小花苗澆水的時候，忽然發現小花苗不見了。

「我的花苗呢？苗苗去哪裡了？」狗娃子焦急的問道。

「你猜？」小花苗偏不想這麼快讓他知道。

「你見過苗苗嗎？她是一株小花苗，長在這裡的，大概這麼高。」狗娃子焦急的比劃著。

「你過來。」

狗娃子聽話的走過去。

「你聞聞。」小花苗伸出一隻胳膊給狗娃子聞，想看看他聞到熟悉的香氣會不會認出自己。

狗娃子好奇的聞了一下，隨即臉色大變，他伸手狠狠的一推小花苗，把小花苗摔了一個屁蹲。

「哎呀，你幹什麼？」小花苗生氣了。

「你把苗苗怎麼了，你是不是把苗苗□□了。」狗娃子質問道。

「是呀。」我都化形了，就不用長在地里了。

「你……你……」狗娃子氣紅了眼，「你把苗苗還給我，我把它種回去。」

「種不回去了。」我才不要再回地里呢。

「你……你討厭！」傷害苗苗的小姑娘，長的再好看狗娃子也不要喜歡了。

「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被人嫌棄了，小花苗更傷心了。

「嗚嗚嗚……」狗娃子傷心的哭了起來，他的小花苗，小花苗死掉了。

「誒……你別哭……」小花苗見狗娃子忽然傷心的哭了起來，想著要不要變回原形給他看看的時候。狗娃子忽然有一把推開了靠近自己的小姑娘，摸著眼淚跑出了山谷。

小花苗愣愣的山谷里坐好一會兒，再站起來的時候，山谷里忽然就多了一個穿著道袍的人類。

「月靈草？」靈犀真人輕笑道，「我是靈犀真人，白語臨走前把你託付於我，從今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見過真人，」小花苗禮貌的行禮。

「你可有名字？」靈犀真人問道。

「……」小花苗搖了搖頭。

「我俗家姓陸，不如你就隨我姓陸吧。你又是月靈族最後一個化形的妖族，我想就以月靈為名，叫陸月靈如何？」靈犀真人問道。

「我可以叫苗苗嗎？」小花苗忽然出聲問道。

「小名喚你苗苗。」

「謝謝，師尊賜名。」小花苗開心的應道。

最後，靈犀真人帶著小花苗離開了山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狗娃子還是會每日去山谷里，但是那裡已經沒有了他呵護的小花苗。

直到洛山派的天和真人，聽說死對頭靈犀真人在青木市的深山裡撿到了一個資質卓絕的弟子。

天和真人覺得既然靈犀真人都能有這樣的狗屎運，為啥他不能有。於是，他果真在山裡非常狗屎運的撿到了一個狗娃子。

「少年，我觀你骨骼清奇，不如拜我為師！」天和真人。

狗娃子一臉懵懂的看著眼前的怪老頭。

「每天還有肉包子吃！」

狗娃子頓時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