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柔風中的少女

這個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矛盾，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見多了也不足為奇。因此劇組裡的低氣壓，對於張健來說，還是沒有多大影響的。

周四的這天，劇組那邊沒有張健的活，難得清閑一天，張健一個人在家懶得做飯，再加上平日里一直克制著不吃各種快餐食品，這天張健終於忍不住想要出去買碗牛肉粉嘗嘗。

拿起鑰匙零錢和手機出門，一路上閑庭信步，雖然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很繁忙，但是張健此刻真的感覺自己像是在公園裡散步一般，無論是行人、電瓶車還是其他車輛，張健都會駐足下來，讓對方先過，什麼是悠然？這就是了！

說起來也是天公作美，前日里氣溫還在零下，最近的兩天，卻又開始了回暖，雖然現在都是暖冬，但是在C市的冬天，這樣陽光明媚的日子，還真的不算不多見，就彷彿春天要提前到來了一般。這個時候，張健真的希望有一個人能和自己分享面前的這份美好。

張健一邊提著打包的米粉往回走，一邊向著一些有的沒有的。而就在這時，張健發現在自己不遠的一條街上，聚集了很多人。

張健想了想，轉身向著那邊走去。剛走過街角，張健就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有人想要跳樓。

張健居住的區域，周圍大都是四五層的老樓，面前的這棟要高一點，六層，一名黑色長發的少女此時正坐在樓頂欄杆外的邊緣，看上去搖搖欲墜。

「這是怎麼了這是，挺俊俏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想不開了呢？」一名大嬸一邊看著樓上一邊感嘆著。

「還能是因為什麼，肯定是感情出問題了唄！」旁邊濃妝艷抹的女子無比篤定地說道，雖然她也僅僅是早來了幾步。

「……」張健站在樓下，仰頭凝望了女孩兒數秒，分開人群，走了進去。

「哎哎哎，你幹嘛擠我啊！」張健經過的地方，帶起一連串的抱怨聲。

「你要幹什麼？」維持現場秩序的警員上前想要攔住張健。

「我是她的家屬。」張健面色平靜中帶著一絲決意，完全不像是在撒謊。

「家屬也不行……」對方開口說了一半，發現張健還在往前走，連忙再次阻攔，「談判專家現在正在樓上，不要上去刺激她！」

張健沒有理會對方，在雙方靠近的一個瞬間，錯身躲過了地方的手臂。

「這小子，是打籃球的嗎？」警察心中莫名其妙地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

……

「……你先下來好不好？父母將你養到這麼大多不容易啊，千萬不要做傻事啊！」張健接近樓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張健推開門，看到一男一女兩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跳樓的少女坐在離他們十幾米的位置，不過因為心中有所顧忌，兩人並不敢靠近少女，只能隔著一段距離放嘴炮。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勸說，樓沿上的少女都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不時地看看天空，看看遠方，完全油鹽不進的樣子。

「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和我們說，我們幫你解決，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最懦弱的行為，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做這種事！」男人這個時候開口，張健在旁邊聽了一段兒，不由地搖起了頭。

「讓我來吧！」張健開口。

「你……」兩人這才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個人。

張健說完話，直接向前走去，兩人想要阻攔，但是張健根本沒有理會。幾步邁出去，張健就已經走到了樓沿上，不過此時兩人還保持著數米的橫向距離。

張健坐下，將米粉的紙碗放在旁邊，一旁的女孩兒扭頭看了張健一眼，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完全不像是一個想要尋死的人的眼睛。如果不是事先已經看出了一些東西，張健甚至會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個烏龍事件了。

「能和你聊幾句嗎？」張健主動開口。

「……」女孩兒看著他，沒有說話，於是張健認定對方已經默認了。

「我剛才在下面看到你，就想著來和你說幾句。」張健低頭俯視樓下，結果發現還真挺嚇人的，六層樓的高度，已經足夠將一個人摔成爛番茄了。

「……」女孩兒還是沒有說話，但是目光還停在張健身上，這就是一個好兆頭，至少說明她有興趣聽張健說下去。

那麼，張健接下來說什麼好呢？

像剛才那兩個人一樣，講一些人生的道理？恐怕是不行的。

雖然張健知道緊急情況下，警方找來的「談判專家」未必能有多麼專業，但是對方說的話，實在是讓張健這個旁觀者都快聽不下去了！

什麼叫「不要做傻事？」這不是指著人鼻子罵人嗎？本來不想死的，弄不好都被這句話氣死了！還有那句「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最懦弱的行為」，如果真要評價張健最討厭的N句話的話，這句話一定會被排在前幾位！

「其實，我也曾經做過和你同樣的事情。」張健思索了片刻，終於開口道。

「哦？」女孩兒終於開口，聲音非常好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有一種無機質的純凈感。

「具體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我就不贅述了，不過那個時候，我真的考慮過這個選擇。」張健學著對方的樣子，抬頭眺望遠方，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的景色非常好。

對方沒有說話，張健只能一個人繼續說下去，「我不因為有過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恥，因為人的生命是自己的，既然如此，那人就應該具有處置自己生命的權利。如果沒有，那生命屬於自己，難道不是一句謊話嗎？」

聽到張健的這句話，旁邊的兩名談判專家嚇了一跳，在他們聽來，這句話簡直可以是離經叛道。但張健並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因為張健這句話已經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樓沿上的少女在聽完了他的話之後，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果然，對待這樣的人，必須通過理性的觀點去說服對方。

「唉……」張健嘆了口氣，然後重新組織起了語言，「我一直覺得，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是永遠都沒法理解當事人承受的到底是什麼的，在這樣的前提下，再多的勸解和安慰，都是無意義的。所以我這次來，並不是想勸你改變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想問問，你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想做的嗎？你說出來，只要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我都可以去做，就當是同路人能送你的最後一點禮物吧！」

張健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少女看著他，半晌，同樣露出了一個微笑。

「謝謝。」少女的笑容和她的聲音同樣純粹，就和現在這樣冬日裡難得的溫暖陽光一樣，讓人一瞬間想起世上所有的美好。說完這兩個字，少女扭回頭伸手指著面前的一大片區域，「你知道嗎？十多年前，這邊的一片還都是平房，在樓房裡頭，就能看到落下的太陽。」

「是嗎？」張健順著對方的描述，開始了想象，「你以前住在這裡？」

「是啊。不過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了！」少女說完這句話，再次陷入了沉默。不過此時張健已經大概明白，對方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就是為了再看一眼記憶中的景色，如此說來，那麼對方最後一個願望，恐怕已經完成了。

「難道說，真的是死局嗎？」張健覺得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局，這個時候，就連繫統的能力都幫不上他什麼。不過也許的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張健苦思冥想的時候，一道靈光突然劃過了張健的腦海，但是緊隨其後的，卻是一陣難言的心痛。

「這樣看來，我是沒什麼能幫你的了。」張健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那麼，我能不能向你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呢？我保證，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對你來說並不會太麻煩。」

話說到這裡，雙眼注視著對方，張健以前從來不相信有什麼東西是命中注定，但是這一刻，他卻緊張到了極點，就彷彿有一樣在他生命中極其重要的東西，隨時都有可能會離他而去一般。

「什麼事情，你可以先說一下。」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一般，女孩兒的聲音終於響起。

「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想再看你一眼，地點和時間長度都由你選，哪怕隔得很遠都沒關係，我還想再見你一面。」張健開口說道，就和他之前所說的一樣，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小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