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一百六十章
文之道:「文章寫作不易,若持有章不足三成,請靜候十二時辰。」長淵聞言,儘管能聽明白將軍所說之言,可仍是難壓意外之色。
白及仙君乃是上仙之中位列第一的仙君,當年本也是上古而生的神君,出了變故落凡重新飛升后,方才成了仙君。他修為極高,當年與天帝大戰十年不曾落下風,除此之外的對手無論身份如何、數量多少都敵不過他一劍,而自白及仙君回天之後,至今還不曾有人見過他出第二劍。且同奉玉這般雖說公共場合不大露面、但終究領著仙職還有不少人見過的神君不同,白及仙君是個散仙,又生性清傲不喜俗世,平時都在仙府內清修,遇過他真顏的人可謂鳳毛麟角。
按理來說這樣的神仙不太會有婚約,人人也皆道白及仙君冷情。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冷情之人,一百多年前竟是真應了一樁婚事,娶了玄明神君的女兒雲母為妻,後來又誕下孩子。他們的長子玄英因是天軍營的一員,長淵和奉玉倒是都見過,只是……倒不曾聽說他們還有個小女兒。
長淵不禁問:「將軍,你可有見過白及仙君?」
奉玉答:「見過一次,不過已是兩千年前的事。」
說到這裡,奉玉微微停了停,手指在自己的桌案上叩了叩。
其實老實說,他在得知這件事時也有微有吃驚的,不過要說非常在意,倒也沒有。畢竟這小狐狸既然出生在仙界,總要是誰家的女兒,哪怕不是白及仙君,也會是別人。
於是長淵不禁問道:「將軍,那接下來……你要如何?」
奉玉敲著桌案的手指一頓,抬起頭,卻未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定神道:「我有分寸。」
……
長淵不太清楚奉玉口中的「分寸」是什麼意思,但幾天後,白秋卻是化了狐狸,在院子里飛竄著跑來跑去。
自從知道了奉玉神君的事後,她已經這樣在家裡飛竄了好幾天。玄英在院子里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妹妹一圈一圈地跑,想不好要不要上去阻止她,過了好久,玄英怕她把自己跑壞了,才趁她又經過自己的功夫,笑著問道:「妹妹,你這幾天怎麼這麼興奮?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別累壞了。」
回應他的是妹妹夾雜在風裡、哀鳴一般的「嗷嗚」一聲,狐音剛落,那隻白糰子就又如旋風般地不見了。
白秋哪裡能停得下來。從之前在群仙之宴上打探來的消息,還有這幾日從哥哥口中說的話里,她都隱隱猜到自己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就算哥哥說要敬她是條漢子,她也一點都不開心。
白秋心裡有些發懵,她不曾想過自己在凡間成婚的對象會是個神君,等腦子漸漸清醒過來,自是萬分恐慌,有點不知該怎麼做才好。一連幾日,她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不曉得日後會不會再見到奉玉神君、若是見到了她該如何與他相處,從那以後,倒是也沒再聽說什麼消息……
白秋越想越亂,一時不知所措,這麼心不在焉地想著,她腳下的步伐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久就消失在玄英的視野中。玄英看著妹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正要重新坐回去看書,忽然,只見一隻仙鳥從仙宮的圍牆外飛了進來,見到玄英,就清脆地鳴啼了一聲,拍著翅膀下落。
玄英一愣,抬起右手,好叫這隻仙鳥能落在他手指上。玄英生得好看,氣質又溫和,想來頗得生靈喜愛,且這仙鳥又不認生,落下后便沖他乖巧地叫了下,也不管玄英原型是它的天敵狐狸,仍然蹭了蹭他,這才將腿上綁著的東西丟給玄英,然後轉身飛走了。
玄英笑著送走仙鳥后,目送它遠去后,才將送來的信打開看。信中的話言辭真誠,行文禮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然而玄英看完后,確實愣了一下,繼而不得不將正在到處亂跑的妹妹攔住。
玄英道:「秋兒,別跑了,有事要做了。」
白秋跑得正急,突然被攔住很是茫然,疑惑地看向兄長。
玄英一把將妹妹撈起來揣到懷裡,讓她看信上的字。等看清楚內容,白秋身體一僵,險些從兄長懷裡滾出去。
其實玄英對對信中的內容也感到驚訝,因而並不意外白秋的反應,只當她是高興壞了。
只聽玄英笑著說:「你最近不是一直很好奇奉玉神君?這下有機會了。準備準備吧,將軍說他有點事,想來擇個日子我們仙宮拜訪。」
……
奉玉神君抵達旭照宮所在的仙人頂,是在三日之後。
這日天氣甚好,晴空萬里,風也恰好適合駕雲。奉玉是按照約好的時辰準點到的,故而他到時,玄英已經早早地等在門口,遠遠地見奉玉神君騰雲飛來,他便向前一步笑著打招呼道:「將軍!」
奉玉今日未穿軍中的鎧甲,而是一身青色的便服,除了身材挺拔一些,就與一般神仙無異。他亦朝玄英禮貌地回了禮,便隨他入了仙宮。
玄英對奉玉神君的到來其實的確是覺得意料之外的,畢竟他雖然同其他天兵一樣頗為敬慕奉玉將軍,但並沒有多少交集。他進入天軍營還沒有太久,而奉玉五年前就下了凡,比起奉玉,他其實還是與長淵副將更熟悉些。
玄英帶著奉玉在旭照宮裡逛了一圈,大致說明了一番后,便帶他在庭院里風景好的地方坐下,方才好奇地詢問道:「將軍在信中說是有事而來,不知今日造訪,是為何事?」
奉玉本來已經想好了說辭,但現在話到嘴邊,忽然有些難以啟齒。他停頓了片刻,方才問道:「今日仙宮之中,只有你一人?」
玄英一頓,便以為奉玉神君是要來找他父母,故而道:「家父家母去年就雲遊在外,還未定下歸期。將軍若是想找他們,可能要等些時日……」
奉玉搖了搖頭,答:「我確實是來尋人,不過並非是他們。」
他沉聲一瞬,又問:「再沒有別人了?」
玄英笑著回答:「本來除我之外還該有個傻妹妹,但今天她起了個大早到山裡的狐仙廟裡值班去了。那隻小笨狐狸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往日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她這麼勤快,今天攔都攔不住。」
說著,玄英納悶地苦笑著搖了搖頭。
奉玉聞言,卻是不經意地唇角一彎,哪裡會不知道那小狐狸躲出去是因為自己,多半是慫了。不過笑歸笑,奉玉臉上倒並不表現得太誇張,他想了想,問道:「你妹妹是這裡的山神?」
「不算吧。」
玄英一笑。
「不過是父母外出遊歷時,怕秋兒一個人待在家裡太無聊,給她立了個廟打發時間的,順便積累功德。這裡本來就沒有多少人煙,也沒有靈獸靈植,且秋兒她到底年紀小,修為不是很高,凡人太複雜的願望實現不了,故而大多數時候都在那裡空坐。一開始她是很高興,但時間久了挫敗感太強,就去得少了。」
奉玉聽了,便明白了狀況,略微頷首,過了一會兒,他索性直接問玄英道:「玄英,那座狐仙廟在何處?請問可否帶我過去?」
奉玉話音剛落,就見到玄英露出驚訝之色。不過奉玉並未慌張,他曉得白秋肯定不想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因此借口早就想好,此時便笑著解釋道:「我前陣子下凡時,似與令妹有了些交集。可以算作是她幫過我,我找了一段時間才找到她,所以我此番而來,是想當面與她道謝……若是不冒昧,請問可否請你引路?」
其實她自己是不覺得多麼突兀的,畢竟當初她給奉玉塞的信上就是讓他娶仙女,且白秋雖是昨晚做的決定,可她實際上考慮這件事已經有好一陣子,奉玉早出晚歸的這段時間,她已經仔仔細細地想過。
這般成親在仙界許是太快,但他們現在是在凡間,自不必如此循規蹈矩。
白秋頓了頓,又不安地搖著尾巴道:「我們當初信中說好便是戀愛之後成親的,你明日一走便要數月,若是等你回來以後再成,就要拖到不知什麼時候了……」
她話說一半,忽然想到還有一種可能性,呆了一瞬,方才擔憂地問道:「……還是說,你現在還不願意和我成親?」
奉玉看著神情突然低落下來的小白狐一怔,沉了沉聲,方才道:「不是。」
其實哪裡有可能不想和她成親,只是沒想到她會在這時說這個,且他想得比她要多。奉玉猶豫片刻,不知是在想什麼,然後他略一停頓,終是摸了摸白秋,答:「好。」
「……誒?」
這下倒是換白秋一時緩不過勁來。
奉玉淺笑了一下,讓她變回人身,然後捧著她的臉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說:「不過總不能當真如此草率。秋兒,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做些準備。」
白秋不知道他說得準備是什麼,只乖巧地點了頭。她向奉玉提議時還沒什麼感覺,此時見奉玉望著她笑、眼中一片柔光,白秋卻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心臟跳快了幾分,有點羞澀。
莫名有了要成婚的實感。
奉玉看著她泛出粉色的臉,覺得可愛,不禁又低頭親了她兩口,柔聲叮囑了句「等我回來」,這才走了。由於奉玉處理完公務抱著白秋說話就已經是申時,他這一去再回來,天色就已經晚了。
今晚是個圓月。行裝收整完畢后,將軍府便安靜了下來。
清澈皎潔的月光灑在靜謐的院中,空氣微微泛著涼。
白秋換了奉玉給她帶的婚服出來,大約是覺得害羞,臉上帶了些霞色。這時奉玉已簡單地布置了內院,在屋裡點上了紅燭,一轉頭見到她,頓時失神了良久,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笑著道:「還好不錯,很好看。」
微頓一剎,他又道:「我出去時市集快散了,今日要取又難找到成衣,只得找個大致像樣的,許是不太合身……抱歉,秋兒,委屈你將就了。」
白秋搖搖頭,高高興興地撲到他懷裡。她能成婚便很開心了,哪裡還管什麼衣服?再說她覺得這身婚服也挺漂亮的,並沒有什麼不滿。
奉玉一頓,伸手接了她,將已到口邊的「日後再給你補更正式些的婚禮」想了想又咽了回去,白秋是仙子,仙界的婚禮也不知該是如何華美。若有機會,補雖然要補,但他這話現在說了,在白秋看來許是無關緊要。
於是奉玉便未言,只緩緩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等白秋撒嬌撒夠了,就執著她的手進了內屋。
他們到底決定得倉促,準備得也頗為匆忙,因此內室的布置也算不上多麼正式,然而僅僅是亮了紅燭竟已有了不少甜蜜的氣氛,橙紅色的火光在昏昏的夜色中有些朦朧的曖昧。
奉玉握著白秋的手陪她行了婚禮。單純的行禮簡單得很,不一會兒就行完了,拜完天地,只剩下兩個人的內室忽然顯得空寂。
白秋見奉玉在這種氛圍中含笑凝視她,便有些吃不消他的視線,眸子不由自主地閃了閃。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跟前等了片刻,終究還是耐不住,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試探地喚道:「那個……夫君?」
不只是她,奉玉也換了與她一套的婚服。雖說臨時情急之下找來的禮服的確算不得多麼昂貴精緻,可他生得一副天人之姿,饒是隨便找來的婚裳也能襯得他身材挺拔、意態出人,且兩人皆是這麼一身,並坐在這意味深長的紅梢下便有種說不出的不同來。
奉玉此時聽她這麼喚他,眼中不覺漫上笑意,道:「夫人。」
白秋還未來得及害羞,就聽奉玉又對她道:「交杯酒還未飲。秋兒,過來喝交杯酒。」
白秋連忙「噢」了一聲,湊過去和奉玉喝交杯酒。奉玉順勢將她抱到自己膝上放好,將兩隻酒杯中的一隻遞給她。
別的東西許是準備起來麻煩了些,但酒卻是將軍府里原先就有的。白秋慢吞吞地勾了奉玉的胳膊,以袖掩面飲酒,她這會兒心裡忐忑,便沒怎麼嘗味道,囫圇咽下去后,砸吧砸吧嘴就又看向奉玉。奉玉收了她的酒杯放到一旁,將她護在懷裡看來看去。大約是因為這如今是自己的狐狸,奉玉怎麼看都覺得她可愛得要命,她看過來一眼都讓人想湊過去親親她的睫毛。
於是他就靠過去親了。
先是眼瞼,后是臉頰、額頭、下巴、嘴唇……白秋起先不自在地躲了一下,後來就漸漸適應,乖巧地配合著不亂動了。奉玉比她要高上許多,白秋腿一曲就能整個兒縮到他懷中。她雙手本是輕輕搭在他肩上,後來就索性勾上他的胳膊,整個人身體前傾,努力地貼在他身上。
這狐狸接吻向來沒什麼章法,都是順著本能行事,就像小動物似的舔舔啃啃,偏偏奉玉喜歡得緊。她身上又香又軟,口中似含了蜜,今日有些特別,還摻雜了點些微的酒味,一不留神奉玉就要以為她今日喝得是甜酒。他用力托著她,免得她親著親著保持不住平衡自己掉了,又由著她胡鬧,不久就已有些動情。
白秋亦是如此。她曉得既然是成親,「拜堂」和「洞房」總是要做成一套的,只是奉玉抱著她吻了許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白秋又有點慌又有點急,迷迷糊糊地覺得等不及了,就壯著膽子伸手主動去解奉玉身上的腰帶,然而下一刻,她感到奉玉身體忽然極不自然地一僵。
奉玉猛地抬手摁住了她放在他腰間不安分的小爪子,心情複雜地看著滿臉迷茫的白秋。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她,微抿了一下唇,委婉地啞著嗓子道:「秋兒,我明日要出征。」
白秋迷茫地眨了眨眼,輕輕湊上去一下一下吻他的喉結,不解地道:「我知道呀。」
奉玉喉頭一滾,著實有些受不住狐仙好像無知無覺的媚態,且看白秋這般模樣,好像是真沒有想過他此去有可能回不來。
奉玉心緒實在斑雜難言,他在原地僵了會兒,終是將白秋的手從自己腰上摘下來,放到她自己膝蓋上擺好,這才低頭又吻了她一口,笑道:「與你成親已有我一己私慾,剩下的還是等我回來再說吧。」
說著,他便替白秋理了理凌亂的衣衫,道:「今夜先睡。」
白秋原正激動著,這會兒卻捏著自己剛被摘下來的爪子懵在原地,不明白她夫君明明聲音還啞著怎麼就突然一本正經地開始交代正事……難道她哪裡做錯了?要是她剛才先解自己的腰帶會不會好一點?
白秋腦袋亂成一團,然而不等她多想,身子一輕,便已被奉玉打橫抱起。他將她熟練地塞進棉被裡,然後自己也鑽進去,將她從背後攔住,又吻了吻她後頸。他說:「我在書房留了封信給你,壓在桌子上,明日我走後你再去看。我這陣子不在府中,你若是覺得無聊也不要整天在府里等,不如到處去玩玩。」
白秋不明所以地「噢」了下,努力轉過身,便感到奉玉用力揉了揉她腦袋,又在她耳邊輕笑一聲,又道:「睡。」
白秋眯了眯眼睛,便真有了幾分困意,強撐著眨了兩下眼睛,終於還是呼呼睡了過去。
……
轉眼便到了次日。
奉玉今日要出征,故而起得極早。
白秋亦跟著他起了。此時天光未亮,連將軍府里的人都還沒有醒來,奉玉也提前叮囑了他們莫送,於是白秋就大大方方地到將軍府外送他。奉玉總覺得她穿得薄,專門找了件外衫出來給她披,一邊一路扣著她的手往外去,一邊說:「你何必跟著我起,再睡會兒便是。」
白秋用力搖頭。他們昨夜才成的親,才成婚第二日,奉玉出征這等大事,她總不能因為自己起不來就不送,一個人在被窩裡睡著。
奉玉禁不住笑得鳳眼都眯了些,也不再說,只與她一同往將軍府門口走。
奉玉並非是一個人去的,上回那位文官一大早也從自己的府邸趕來要與他同行,早早就將奉玉的馬也一同牽來等在門口。他見白秋跟著奉玉一起出來,不禁微怔,回過神來,才忙行禮喚道:「夫人!」
白秋聽到這個稱呼臉一紅,上回她聽奉玉這麼介紹還有點心虛,現在底氣卻是足了,趕緊也禮貌地朝文官應聲做了招呼。
軍隊出征誤不得時辰,奉玉到了就是要和文官一起走的。白秋仍十分捨不得奉玉,她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文官,著急地躊躇了一會兒,終是下定決心,她喊了聲「夫君」,等奉玉低頭看她,便忙踮起腳來,拿袖子掩了二人容顏,然後飛快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這才站回原處,擔心道:「早點回來呀,我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