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School festival ⑤

工作人員一點都不接話茬,他看了一眼黃瀨涼太,又看了一眼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格外遺憾的搖了搖頭。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的身高差差的太多了，兩人三足跑起來的肯定很辛苦。

黃瀨涼太接過了紅色的繩子，蹲下了身，在自己的腳上繞了一個圈,正打算捆在了竹內直樹的腳上,這時才注意到了竹內直樹寬大的褲腳。

竹內直樹拉著褲子的一端，把腳踝以上的肌膚放了出來。「現在捆住吧。」

其實這樣綁一定不太美觀,寬大的褲腳會一直卡在了繩子之上，不上又不下。直接把褲腳也一塊捆起來，那也不大好看，像是燈籠褲，醜陋至極。

竹內直樹不打在意這種事，黃瀨涼太卻沒法不在意。

就像是粉絲在意偶像的形象，戀人在乎愛人的模樣,總覺得對方需要更好的。

趁著現場的人還在熱身,他伸出了手一點一點的把褲子往內折了起來。褲腳就好像被剪去了一小塊,有了寬大做遮擋，根本看不出原樣。

黃瀨涼太摸著衣服柔軟的布料，一時不小心碰到了竹內直樹的皮膚，摸起來並不熱,也沒有汗液,像是身處秋天一樣,保持著一個相當低的溫度。黃瀨涼他頓時有些不可思議的說，「小直樹你不熱嗎？」

操場上陽光萬里，穿著短袖的人都忍不住流了汗。他現在才忽然發覺竹內直樹穿著厚重的服裝。

「衣服很寬大，風吹起來我就沒有多熱了。這個天氣沒我想象的要熱……可能是我體溫偏低的緣故吧。」竹內直樹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感受了一下黃瀨涼太不經意貼到他腳上的手，微微蹙起眉，「你的手很熱。」

其實還出了汗。

黃瀨涼太不大願意把這件事暴露出來，他小心翼翼的與竹內直樹的皮膚拉開了距離。如果是往日，他一定會不留痕迹的揩油。

他好像沒事人一樣笑了，「真好啊，我很羨慕體溫低的人。」

竹內直樹苦惱的搖了搖頭：「冬天的時候要穿很多衣服才能保暖，我經常穿的像一隻粽子才捨得出門。」

黃瀨涼太想象了一下穿成粽子的竹內直樹長什麼樣，忍不住噗呲的一聲笑了。他的笑聲惹來了竹內直樹的視線，他慌忙的說：「就算是粽子也是一隻帥氣的粽子哦。」

「唔……嗯。」竹內直樹暗暗嘆了口氣，那是黃瀨涼太沒見過冬天時他穿的衣服。

黃瀨涼太手指靈活的把繩頭系在一起，打了一個結，「是真的哦。」

竹內直樹似是無奈的把手搭在了黃瀨涼太的側臉上，自言自語的小聲說：「涼太真的很熱啊……」

黃瀨涼太的呼吸翛然一頓，他被竹內直樹碰到的地方就像是火燒一樣燃起了溫度。他伸手攏住了竹內直樹的手，狹長的眼睛一眯，唇角一彎，笑的軟軟甜甜：「是嘛？冬天的時候我可以把我的溫度借給你呀。」

竹內直樹有短暫的失語，他看著黃瀨涼太，口張張合合，最後移開了視線，掙開了黃瀨涼太的手。

「……我後天就轉校了。黃瀨。」

明亮、燦爛的夢境被殘忍的撕開，內里的可惡之物張揚的伸出了它尖銳的爪子，齜牙咧嘴的露出微笑，那包含著濃濃惡意的腥臭幾乎讓黃瀨涼太窒息。

黃瀨涼太彷彿置身於寒冰之中，烈日的太陽都不曾給他的內心帶來一絲溫暖。他費力的蠕動了一下嘴唇，十分僵硬的彎了下。

「這樣啊……」

黃瀨涼太忽然想起了竹內直樹那眾所周知的癖好、那就像海邊一絲不留吹過了鎮子的海風，那細枝末節早早可尋，只是他不曾仔細去聽，也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苦澀的情緒充斥他的全身，像是猝不及防喝了一口中藥，萬般難以解釋的苦澀味一點、一點的蔓延。

黃瀨涼太迫不得已的用力眨了下眼，隱下了眼眶內的複雜，「我還想再和你再度過一些日子呢，比如說一起畢業、一起上高中……」

他說著話，覺得自己的聲音焦躁難過，聽到的人都覺得他打從心底的委屈。

黃瀨涼太心裡複雜的很，五味陳雜也抵不過現在。

轉學之後一定要聯繫我啊。

話語在口腔中幾番周折，黃瀨涼太努力抵住了咽喉中支離破碎的聲音，再度張口就換了一副腔調。

「……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一周前吧。」竹內直樹放下了提著褲子的手，目光觸及黃瀨涼太面無表情的臉，頓時手足無措了：「……抱歉、我沒想過讓你掃興的。」

「沒事。」

黃瀨涼太覺得自己說的格外的冷靜，心裡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被雷電與大風刮的呼呼作響，還沒完全冒起頭的苗頭被遭著一波又一波海浪打的蔫耷耷的。

黃瀨涼太精神不振，蓋章拉力賽過的輕鬆，可兩個人身邊的氣氛比零下的冰塊還要冷，冷的身旁一路為他們加油的女生們也悄悄禁了聲。

黑子哲也被青峰大輝一路拖著飛奔，路上埋伏起來的坑坑窪窪在青峰大輝宛如野獸一般的直覺面前不值一提——可惜卡在了第二輪的智力比拼中，他們運氣不好，遇到的題目都特別偏僻，總不能橫衝直撞的把頭一伸，猜錯了就得強行退出。不得已之下只好安靜的停了下來，等待恰當的時機再追上去。

兩人眼巴巴的看著黃瀨涼太和竹內直樹輕輕鬆鬆的過了第二輪。

這麼一看，冠軍就好像觸手可及。

黃瀨涼太望著前方几乎沒有多少人的路，他的舌頭在口內卷了下，調整好自己的聲音才開口，聽著讓人覺得可憐巴巴：「……小直樹，走了之後我還能找你嗎？」

過了那麼久，剛剛猝不及防被悶頭敲了一棍，攪和的腦袋裡面的渾水到處翻滾，分不清東南西北。現在仔細想想，轉校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他想見竹內直樹，大可以千里迢迢去找竹內直樹。

「能啊，我們是朋友啊。」

竹內直樹對黃瀨涼太打的小主意完全沒有防備，張口就答應了下來。

黃瀨涼太得了答案就心滿意足了。

他冷靜下來仔細的想。

或許是他的心血來潮來的太快、太過焦躁才忽略了一件事。

竹內直樹曾經在直播間裡面說過他有戀人的事——他還未得到確切的證據認為哪個戀人是否存在、或者說會不會以此拒絕他的告白。到時就連朋友都沒能做了，為了避免尷尬還會拒絕他的聯繫。

現在的時機不適合。

黃瀨涼太打從心底這樣告誡自己。

也不知道誰糊弄了誰。

黃瀨涼太把冠軍與告白的事全然忘到了腦後，直到了身後的青峰大輝抱著黑子哲也一路狂奔，留給了黃瀨涼太一路的煙灰，目瞪口呆之於，嘴裡硬是被塞了一大口灰塵，惹得他一邊嗆一邊拉著竹內直樹往前跑。

青峰大輝哪能給黃瀨涼太這個機會，幾乎是把矮小的黑子哲也往身上一抗，撒腿就跑，那速度堪比田徑部的得力選手——只是黑子哲也被抵的要吐不吐的，臉色又青又白，看著就差一口氣就差點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黃瀨涼太在後面又氣又急，拚命追著青峰大輝，兩個人相差的距離愣是沒變過。

等青峰大輝跑進了迷宮裡面，憑藉著超凡的直覺快速溜出了迷宮。

距離就被拉的十萬八千里那麼遠，等黃瀨涼太從迷宮裡面跑了出來，青峰大輝那頭已經順利過了第四輪。

去年吃了一次臨門一腳踩陷阱的虧，今年的青峰大輝哪能給舉辦方這個機會，只見他靈活的避開了所有的埋伏，一路沖向了紅線。

青峰大輝扛著黑子哲也拿到了冠軍。

青峰大輝按著黃瀨涼太的肩膀，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嘻嘻的嘚瑟意味，「我說過了吧，能夠打敗我的只有我自己。」

黃瀨涼太那邊還沒有發作，青峰大輝就被身後陰惻惻的黑子哲也嚇的半死。黑子哲也面如菜色，雙目無神的看著青峰大輝，「青峰君。」

青峰大輝就像是與黑子哲也初次見面的場景一樣，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語氣還十分勉力的強撐：「干、幹嘛啊，哲。」

黑子哲也不做聲，他看著青峰大輝的臉，把手中冰冷的礦泉水瓶貼在了青峰大輝的臉。

冷的青峰大輝狠狠的吸了一口涼氣，又別無辦法的拍了下黑子哲也的腦袋。

黃瀨涼太收回了羨慕的目光，不經意的提問道：「小直樹高中打算去哪一間學校？」

竹內直樹聞言一愣，他眼神掃了一眼黃瀨涼太，出神的望著。

黃瀨涼太陡然覺得奇怪，那目光好像看著他的方向，目標又不是他。他不大喜歡這種目光，於是他出聲提醒。

「小直樹？」

「……希望之峰學院吧。」

他聽過這個學校的名字。

反應過來后，就知道了他會錯過了竹內直樹高中的時期。

希望之峰學校同其他學校不一樣，是特殊的名門。它從來不開放招生，憑藉日.本.政.府的支持，在眾多學校裡面挑選有特殊才能的學生，用挖角的模式。

饒是黃瀨涼太這種性格的人，在短時間內接受了兩個不喜歡的消息，他只好獃愣愣的應了下來，小聲的說了一句：「小直樹好厲害啊。」

竹內直樹朝他笑了下，「我先回去弓箭部一趟，得和他們說一聲，我之前還沒和他們說過我轉校這件事。」

黃瀨涼太點了點頭，和竹內直樹道了一聲再見，笑嘻嘻的一手攬住了青峰大輝一手攬住了黑子哲也。

「小青峰和小黑子贏了比賽來慶祝一下吧。」

.

竹內直樹先回了一趟活動室，下午替換弓箭部做活動的社團還在教室裡面做的如火如荼。竹內直樹路過的時候往裡面看了一眼，就匆匆的進了後門。

一進門就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佐藤一含著腰，半個身體隱沒於黑暗之中。

後門一被打開，光亮透著門進了來。昏暗之中，佐藤一的臉不悲不喜。他麻木的就抬起了頭，見到開門的人是竹內直樹，他吃驚的瞪了下眼，「部長？」

「佐藤？」竹內直樹應了一聲，他踟躕的往室內看，不見有其他社團的人，為了避嫌他還是沒有走了進去。「我的衣服還在這嗎？」

「葵衣已經替部長拿走了。」佐藤一說，他雙手撐在桌面上緩慢的站了起來，神色不明：「部長、現在有空嗎？」

竹內直樹想到了他今天上午和佐藤一約好的事，他點了點頭：「過去弓箭部的路上聊吧。」

佐藤一默認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寬大的武士裝，一手拿著一把裝飾用的武士刀安靜的走在了竹內直樹的身側。

他們現在身上都穿著奇裝異服，為了避免談話時遭到圍堵。兩個人默契的往人不多的路上走。

「佐藤。」

「部長，我在。」

佐藤一的聲音很輕，比以前說話的聲音還要輕，像是羽毛一般輕輕揚揚的飛下。他奮力眨了下眼，那姿態看起來頗像引頸受戮。

「你要和我談什麼呢？」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竹內直樹沒有注意到佐藤一奇怪的狀態，「我辦了轉校手續，後天正式上學。明天我得搬家，大概也是不來學校了。前幾天轉校手續才批下來，又不好在帝光祭之前掃了大家的興一直沒有說。」

「在我走後，弓箭部就交給你了。」

佐藤一沒答話。竹內直樹也沒有接著說。

一時間陷入了沉寂之中。

許久之後，佐藤一啞著聲，「……大家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很難過吧。真的不留下來嗎？部長。」

「臨時起意。在我收阿征叫我做帝光祭的策劃時我還沒有想過要轉校。」

「……為什麼呢？有什麼一定要轉校的原因嗎？」

是有什麼樣的事，才把你逼迫的離開？

是誰做錯了什麼事，讓你覺得討厭？

啊啊。

討厭。

到底是哪一個可惡的人做出了這種事，把罪魁禍首說出來吧，我定然會把阻攔我們相愛的人碎屍萬段。

讓我們更加長久的在一起……

佐藤一壓抑著亟欲從內心中掙脫而出的黑暗，重複他剛剛說的話。

「為什麼呢？部長。有什麼不喜歡的事，說出來我們大家可以一切解決啊。」

竹內直樹停了下來，他側頭看了一眼神態漸漸顯現出扭曲的佐藤一。

他露出了溫和的笑。

「因為你啊，佐藤。把我逼走的人是你啊。」

竹內直樹把語言的刀刃插入了佐藤一的心臟。

佐藤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扭曲的臉龐產生了一瞬的空白。

他呆愣愣的看著他深愛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