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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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掘墳者他日無葬身處阿薇對於自己沒有見過的人,光聽別人說道,實在難有什麼判斷,便反問道:「爺爺,您覺得如何?」她想知道爺爺的真實想法,真正拿主意的人,是爺爺。

喬老頭擱下煙桿,一時語重心長,「這些年,你跟在爺爺身邊做幫手,倒是耽誤了學女紅,若去別的人家,難免有被嫌棄的地方。而這個小夥子也是補瓷匠,你去了能給他搭把手,他有倚仗你的地方,想必不能苛待了你。他又是獨居的,父母兄妹都在覃州,不用你伺候公婆,也免了你被婆婆、姑嫂磋磨。聽說他上面那個哥哥,已經給家裡添了兩個孫子。這麼一來,公婆不會催著你添丁,你倒能過得順遂些。」

阿薇沒想到爺爺的心思這般細膩,能想到這些她從不曾想過的問題。這麼一說,她對這門婚事倒有了些興緻。

其實喬老頭還有一點沒說,他覺得生活在省城的人,眼界自然比鄉下人高得多,有了在覃州的親家,對小謹或許能有個幫扶。

喬老頭曉得諸般好處,卻也看到了鰥夫身份的美中不足,只是他仍舊道:「他從前成過親,這也有個好處,想必他比那些愣頭青小伙兒沉穩些,會疼人些。」

阿薇明白了,爺爺是同意的,想必除了這些理由,這個小夥子願意出的聘禮也能合爺爺的意。爺爺是希望她點頭的,之所以沒當場答應媒婆,大抵因為先問過自己,會顯得少一些獨.裁的意味。

「爺爺,這個人不是本村的,大瓷山那裡咱們又不熟,不能光聽媒人怎麼說,還是得去打聽打聽才好。」阿薇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喬老頭咂口煙,點點頭,「爺爺也是這麼想的,你放心。」

這日因媒婆上門的事情耽誤了時間,祖孫二人便沒再去鎮上擺攤,只挑著擔子順著村子里走了一圈,又往鄰村吆喝,統共補了三個破瓷碗,一個青釉瓷壺,兩個大水缸。那大水缸是鄰村祠堂里的,有一人高,破得厲害,補完便得了兩百個錢。祖孫二人摸著錢,頓時眉開眼笑,喬老頭做主早些收攤回了家。

晚飯吃得相對豐盛,祖孫三人有說有笑,婚事與束脩的迫在眉睫,暫時被喜悅沖淡了。

第二日,喬老頭獨自下山去了。阿薇猜到爺爺是去打聽那鰥夫的事情,心裡對於結果說不出是期盼還是不安。

哪知不到午時,喬老頭便回來了,見他臉色不太好,阿薇只好壓下了心頭的迫切。

飯桌上,喬老頭自己苦著臉開了口,「今日下山,聽到一個消息。私塾那邊的束脩又漲了,竟又加了五兩,統共要十五兩之多。所以,小謹,爺爺沒法子讓你去鎮上念書了。期限只有幾日了,十五兩銀子咱們是不可能湊上了,阿薇,你的婚事便不用急,爺爺慢慢給你找好人家。」

阿薇知道,普通鄉里人家娶媳婦不可能有超過十兩銀子做聘禮,除非是像劉媒婆說的鎮上買來做妾的富戶。之前爺爺說束脩差了四兩銀子,如今便是差了九兩,加上還要預留嫁妝錢,那是無論如何也湊不上了。

小謹卻十分高興,拍手道:「我就在村子里的私塾念書,不要姐姐嫁人。」

阿薇欣慰地摸了摸小謹的腦袋。

她心裡其實已做好了嫁給那鰥夫的準備,只等爺爺打聽了情況再明確定下。雖說是做填房,但她細細想過了,爺爺分析的那些話目的是希望她點頭,但還真是那麼個道理。如果對方的人品相貌都過得去,又有一門手藝能糊口,她倒不是很介意鰥夫的身份了。

只是爺爺下山就聽到了私塾的消息,想必就沒有去打聽鰥夫的事。

事情有了變故,阿薇對於不用倉促嫁人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有些擔心,婚事遲早要提上日程,也不知道自己將來到底能嫁個怎樣的人。

這日後,祖孫二人還是照常擺攤,只是喬老頭的精神變得有些蔫蔫的。阿薇知道爺爺一心期盼小謹成才,如今這束脩一漲再漲,滅了爺爺的希望,想必他心裡很不好受。

到了交束脩截止日這天,喬老頭一早起來,面色更是不太好。

阿薇將早飯的碗洗乾淨,又取了抹布擦工具箱和挑子。手藝人對吃飯的家什都愛護得緊,喬家的規矩是只要見了灰,就要及時擦乾淨。

喬老頭在屋裡燃起了旱煙,抽上幾口能讓他心情放鬆些,也免得一會兒擺攤時一臉頹喪,見人趕客。

這時,喬家的門被敲響了。

阿薇一開門,見是幾天前來過的替鰥夫說親的媒婆,面上帶著慣常的笑容。阿薇心想,人家必是來問他們考慮清楚沒有。

她有心告訴媒婆,婚事暫時不提了,又覺得女孩子家自己說這種事情不太好。

這會兒,喬老頭聽到聲音也出來了。

還沒等喬老頭說話,媒婆先笑道:「趕巧了,喬老爹還沒出門,正好抽空看看聘禮。正是之前提到的那位小夥子,差我送來的。」

阿薇和喬老頭面面相覷,順著媒婆的指引,這才注意到她後面還跟著兩個挑夫,挑夫身前擺著兩口大紅箱子。

喬老頭疑惑道:「什麼聘禮?我們還沒答應這門婚事。」

媒婆賠笑道:「是是是,是還沒答應。我知道喬老爹您還在物色別的人家,小夥子也擔心您把阿薇姑娘許給了別人,所以讓我先抬了聘禮來給喬老爹您相看。」

說罷,她吩咐兩個挑夫將箱子打開。

喬老頭皺了皺眉,跨過門檻,走上前去。

半晌,阿薇見爺爺背影一動不動,似乎看得怔住,有些好奇,也走了過去。

只見兩個箱子中,一個裝著緞面絲綢的衣物、被面、繡鞋,一個裝著銅鏡、妝匣、珠寶首飾。兩個箱子都被塞滿了,東西也都是簇新的。

阿薇也怔住了,這些東西,對普通人家來說,算得上貴重,好些物件倒像是女方應該準備的嫁妝。

對方彷彿挺清楚喬家的家境,卻並沒有嫌棄,而是考慮周到得把喬家該準備的東西都置辦好了,這倒真是很有誠心了。

只是一個補瓷匠,怎會這般富裕?

阿薇不語,只等著爺爺發話。

喬老頭看了眼笑出一臉花的媒婆,清了清混沌的頭腦,「這些是聘禮?」

「不錯,還不止這些呢。」媒婆笑著從袖中取出兩個十兩一錠的銀錠來,「是這樣的,上回喬老爹您問了聘禮,我當時未問過男方家的意思,便只答了您小夥子家境不錯,肯定不會低於六兩。如今啊,這個小夥子家裡說了,阿薇姑娘是個這麼好的姑娘,又是委屈了來為他家小夥子續弦,他們願意出二十兩銀子,加上這兩箱東西,讓喬老爹您,多加考慮。」

說罷,媒婆將兩個銀錠放到喬老頭手裡,「喬老爹和阿薇姑娘若是願意,今天就收下這些聘禮吧。」

喬老頭很久沒有見到過十兩一個的銀錠了,一下手裡卻有了兩個,竟覺得沉沉的,快要托不住。

阿薇看著有些失態的爺爺,再看看如此豐厚的聘禮,心裡更為不踏實。如果人家真有這麼豐厚的家底,幹嘛非要娶自己啊?

喬老頭也很快清醒了幾分,將銀子重新塞到媒婆手裡,肅然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家子人到底是做什麼的,一個補瓷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大瓷山那種荒山,也從沒聽說過有這麼有錢的人家!莫不是什麼山賊土匪,佔山為王,想哄騙了良家女子到山上去取樂?」想到自己的孫女如花似玉,莫不是跟自己去鎮上擺攤,惹了那些不入流的人青眼?喬老頭不禁膽寒,又猜測道:「莫非是個缺胳膊斷腿的人?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暗病?」

媒婆始料不及,老頭子怎會有這種想法,這是錢少了不願,錢多了又懷疑,她可真是攬了個苦差事。

「喬老爹,您想哪裡去了?這可是正經人家,我哪敢給不正經的人家保媒呀!我可是還要在青釉鎮一帶攬活兒的。再說了,談好了親事,我們可是要過庚帖的,庚帖上除了八字,還得寫明籍貫和祖宗三代,這個可是沒法造假的,到時你們可自行去打聽。小夥子好胳膊好腿,身體康健不說,長得還十分俊俏,與你家孫女很是相配。」

媒婆喘口氣,繼續解釋,「小夥子的父母不是在覃州府做生意么,所以家中小有積蓄。小夥子再娶,家裡十分看重。覃州府上的姑娘也有的選,不過小夥子現在不是在大瓷山嗎,還是覺得就近找一個得好。之前你們在鎮上擺攤,人家也暗中相看過的,又打聽到水竹村的喬家,那是出過秀才的好人家,阿薇姑娘的人品相貌,在村裡也是有口皆碑的,人家這才動了心思。再者,你們是同行,阿薇姑娘是喬老爹的好幫手,若是娶走了阿薇姑娘,這幫手就變成人家的幫手了,小夥子家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好心好意要多加聘禮的。」

阿薇心下明了,如此,倒解釋得通了,也許人家肯出這麼高的聘禮,就是想著自己能去做個幫手吧。畢竟爺爺這邊少了自己,大件的物事便補不了了,收益必然要少很多,聘禮高也算是一點補償。

喬老頭仔細看著媒婆神色,覺得她也不像是說假話,鄉里鄉親的,真做了見不得的勾當,如何再在這一帶立足。再瞧瞧自己孫女的相貌,若是生在覃州府那樣的地方,生在一個富裕些的人家,倒不是當不起這樣高的聘禮。或許小夥子的父母是以覃州那邊的風俗下聘,那麼比小村小鎮上高一些也不奇怪。

心頭千迴百轉,喬老頭終究意動,拉著阿薇走到一旁,低聲道:「阿薇,這聘禮確實挺豐厚,除了鎮上的大富人家,恐怕要屬這十里八鄉的頭一份,想來你嫁過去是有好日子過的。」

阿薇知道爺爺想要收下聘禮,這會兒下山,還能趕得及給小謹交束脩,不管自己是否同意,爺爺恐怕都已下了決定。

想著自己的婚事一波三折,本來已作延後的打算,沒想到此刻對方正好送上聘禮,解了束脩的燃眉之急,說不準這還真要歸結到緣分二字。

「爺爺,聘禮可收下,回頭您再好好替孫女將對方相看相看。」阿薇答應下來,心頭甘願,卻又有些忐忑,只盼著對方真是個不錯的人。

喬老頭喜不自勝,讓她先回屋裡去,又向那媒婆多打聽了幾句。

媒婆信誓旦旦,不似有假,喬老頭終於滿意地道:「這婚事我們應下了,勞煩你與那頭說一聲,把日子定下來,庚帖和嫁妝,我們會跟著準備的。」

媒婆頓時喜上眉梢,吩咐兩個挑夫將箱子搬了進門,將兩錠銀子復又揣到喬老頭手裡。

她卻不知道,散了樂師的原因是某人向來喜歡清靜,曲嬤嬤特意叮囑了而已。

過得一會兒,轎子再度抬著往山上走,耳邊再沒了熱鬧的樂聲,只聞轎夫腳步沉沉,呼吸喘喘,山間偶有鳥叫蟲鳴。

走了約莫一刻鐘,阿薇小心地揭起一角蓋頭,掀開帘子看了看,只見山道上濃蔭遮蔽,鮮有人家,與小瓷山的風貌大為不同。路上沒有半點小瓷山上的白灰,這倒挺值得高興的。

那日爺爺相看回來,曾說過要走約莫兩刻鐘才能到達,她估摸著,這會兒走到一半了。

果然,又過了約莫一刻鐘,阿薇聽到媒婆吩咐轎夫停轎。

媒婆掀開帘子,笑著與她說已到了地方,然後背過去躬著身子,讓她伏到自己背上。

阿薇被背著踏上一座四尺寬的平整竹橋,耳邊有流水聲傳來,從蓋頭下的視線看去,橋下果如爺爺所說,有一汪清泉。

周圍除了山野間的自然聲響,聽不出有半分結親的喜慶。不過路上的時候,媒婆就與她說過,小夥子的父母都在覃州,暫時沒能趕來,而大瓷山上住戶少,離得遠,男方也不打算相請了,因而顯得冷清了些。等成親后,自然帶她去覃州府拜見公婆,今日有疏漏的地方,那時必會補全。

阿薇其實並不介懷,在水竹村裡,很多姑娘連花轎都沒得坐,只是蓋上蓋頭,婆家找來一個壯實的婦人或媒婆,就這麼把她們背走了。因而她對這些禮數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曉得是否周全了。

媒婆接著往前走,上了幾級竹台階,似是到了屋檐下,最後視線陰了下來,應是到了室內。

阿薇被放了下來,感覺身下觸處柔軟,高度剛好屈膝落腳,應該是坐到了床上。

媒婆與她道了幾聲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祝語,便走了出去。阿薇聽得媒婆似與一個婦人聲音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歡歡喜喜地道謝,應該是拿了令人滿意的賞錢。

竹橋上嗵嗵的腳步聲遠去,媒婆吩咐起轎的聲音傳來。

片刻后外面安靜下來,阿薇有些不知所措,彷彿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

終於,一個腳步聲靠了過來——「新娘子一路辛苦了。」聲音是之前那位找過她的老婦。

阿薇鬆了口氣,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安心了幾分。

曲嬤嬤坐到她旁邊,先與她道了喜,然後又解釋了一遍為何公婆親戚沒來,這裡也沒擺席,說辭與媒婆差不多,只是更帶歉意。

阿薇輕輕點了下頭,說自己能理解。

曲嬤嬤便握了阿薇的手,笑著說,「就知道我們阿薇最是明白事理。你放心,往後去了覃州,公婆必不會虧待你。必給你一封大紅包,再補辦幾十桌酒席。」

阿薇輕嗯了一聲,她並不貪這些,只是有些緊張,話語便越發簡潔。

曲嬤嬤又與她多說了一會兒話,寥寥數語便發現她對鎮上那些傳聞還不曾耳聞,遂放心下來。起初見她手有些微顫,曲嬤嬤還心頭打鼓,這會兒才曉得她是因為初嫁而忐忑,忙安撫了她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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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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