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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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就知道,這樣的事情告訴他,他勢必要崩潰的。

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不管是不是被人設計陷害,對正常人來說,這都是一種超過生命之重的打擊。何況,那個設計他的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謀算了幾十年,為的就是讓他們母子相殘。而他卻確實這樣做了,他的雙手上,沾滿了他母親的鮮血。

這將是她一輩子都抹不去的陰影。

所以,顧晏任由他對自己歇斯底里,任由他揪著自己衣領,他沒反抗,也沒有制止。

他想讓他將這股子怨憤發泄出來,發泄得多,心情會好一些。若是這種事情不發泄出來,他一個人默默在心裡自己承受,才是最可怕的。

順王是真的崩潰了,他從揪著顧晏衣領,到對顧晏拳打腳踢,真的絲毫不留情面。

但是打了會兒,他就軟了下來,雙手捂著臉,一點點攤坐在地上。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幾乎是前一刻,他還在為報了生母宸妃的仇而感到自豪,但是這一刻,卻有人告訴他,宸妃不是他生母,而他親手殺死的那個人才是他生母……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

他殺了自己母親,他一直都與自己親生母親為敵,反而認賊作母那麼多年……

這世上,有他這樣的傻瓜嗎?

有嗎?

順王整個心態徹底崩潰,他覺得自己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之前活著,他的目標就是給生母報仇。而現在,他知道了宸妃不是自己生母皇后才是,而他還親手殺死了皇后……他除了自殺謝罪,還能如何?

「澄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

過了很久,順王才算冷靜下來,對顧晏吐出幾個字。

順王求死之心這麼重,顧晏自然看出來了。

但是,他肯定不會允許順王就這樣死了,他當然會勸他,會鼓勵他、激勵他。

這回喚顧晏揪住順王衣領,一點點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用非常嚴肅的口吻說:「你難道就想這樣徹底放棄自己嗎?你知道不知道,你的那個所謂的父親,他設計這麼多、籌謀這麼多,為的就是要你死、要你跟嬴家相互殘殺?」

「他甚至不顧天下蒼生,不顧百姓安危,只為一己私慾而玩弄所有人……如今好不易他的計謀被識破,你難道想的只有死嗎?」

順王冷笑一聲:「那你想我怎樣?」

他滿臉的疲憊,那雙眼睛好似也瞬間就失去了神采。

他目光輕輕朝顧晏轉來,笑得凄涼。

顧晏目光凝重而認真:「你必須挺下去!為了你死去的親生母親,你必須要坐上那個位置。」

順王說:「坐上了又如何?難道我成功做了皇帝,我就不是殺死自己母親的兇手了嗎?澄之,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該是了解我的。從小到大,我都恨死了皇后,恨死了嬴家……」

「從小父皇就對我說……說是皇后殺死了我的母親,讓我將來一定要替自己母親報仇。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堅定認為,我是必須要殺死皇后替所謂的母親報仇的……」他忽然垂頭哭泣起來,又哭又笑的,像是瘋了一般:

「我被他玩弄於鼓掌那麼多年,他偽裝得那麼好,我甚至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誅心,他真是誅心啊……」

顧晏說:「你既然什麼都知道,還想尋死嗎?」

順王沉默。

顧晏繼續說:「你想想,若是皇后現在還活著,她會怎麼想?她會是希望你就此抹脖子死了一了百了,還是勸你活下去,並且活出風采來?」

「你若是死了,嬴家會放棄說和嗎?到時候,嬴家勢必也要打進京城去,那將又是一場惡戰!」

「這些日子來,你應該也看到了。一路從京城到這裡,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真的忍心看著整個天下繼續生靈塗炭?」

順王說:「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廢物,能扭轉什麼乾坤?」

顧晏驟然一把揪緊他衣領,幾乎是用一種命令的語氣。

「朱學必,你給我聽清楚了。現在除了你以外,沒人可以拯救天下百姓,也沒人可以制服嬴王府。你能振作起來也得振作起來,不能振作起來也必須振作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這樣的坎兒也過不去嗎?只要你救了天下百姓,一切都好說。」

「你先走吧。」

不管顧晏如何情緒激動,順王始終都是一副蔫蔫的樣子。

他身子軟軟的,若不是顧晏拎著他,他此刻整個人都能倒下去。

「你自己好好想想。」

顧晏打算先出去,讓他一個人自己好好想想。這種時候,別人再勸都是沒用的,只有自己走出這道坎兒來才行。

不過,顧晏當然不可能真的放他一個人呆著,他出去后,特意點了兩個小兵盯著裡面的動靜。

嬴王父子也都沒有走遠,見顧晏出來后,父子三人朝著顧晏走人。

之前順王身份的事情,嬴王跟嬴鴻沒有告訴嬴鵠,也是覺得事情還沒有決定,說了也是白說。但是現在不一樣,事情已經確定了,所以也就沒有再瞞著嬴鵠的必要。

「怎麼樣?他什麼反應?」

顧晏淡笑著,搖搖頭:「能什麼反應?他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嬴王如今再看顧晏,目光跟態度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彼此了解。這種時候,還是你多陪陪他比較好。」

嬴王是最頭疼這種事情的,他這個人是粗人,只會打打殺殺,不擅長勸人。

顧晏道:「若是他自己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我再怎麼勸,也是無用的。」

「那你說怎麼辦?」嬴王有些著急起來,攥著拳頭,來來回回踱步,「反正這種事情,我是做不來,如今只能靠你們了。」

他望著顧晏他們三個。

嬴鵠立即說:「我也不行,我怕是去勸,能跟他打起來。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從小跟他就不對付……」

嬴鵠也立即甩鍋。

嬴鴻望了眼顧晏,而後說:「該說的想必顧王已經說了,接下來給他幾天時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萬一他想不開自殺了呢?」嬴王憂心忡忡。

嬴鴻道:「不會的,我會加派人手十二個時辰都盯著他。一旦他有什麼動向,我會立即趕過去。」

「也好……也好。」嬴王不住點頭,「鴻兒,這事情便交給你了,最好快一點,早點進京去,奪了那老小子的帝位。」

順王倒是沒有想不開自殺,不過,他整個人好幾天不吃不喝的,再加上精神狀態也不好,整個人很快消沉下去。眼窩深陷,鬍子也長出來了,整個人糙得很。

這日嬴鴻端了碗粥過去,擱在他面前說:

「當初你沒能燒得了糧草,這才讓嬴家軍這麼多將士活了下來。這碗粥,就是當初你要燒的那米熬出來的,你不喝點嗎?」

順王望著那破碗中的米湯,倒是伸手端來喝了。

「咕嚕咕嚕」幾口,他就喝完了,然後抬手抹了下嘴。

嬴鴻微扯了下唇,說:「現在感覺怎麼樣?」

「暖和。」順王輕笑一聲,聲音都是沙啞的。

嬴鴻道:「如果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情,而不是一味求死的話,到時候你望著天下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太平日子,你的心裡會更暖和。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該站起來的時候,必須站起來。」

順王目光幽幽朝遠處探去:「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是你們確定,我就能拯救天下蒼生嗎?我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們又如何能信得過我?」

他冷笑一聲。

嬴鴻道:「如果我說,我們就是相信你呢?」

順王轉過目光來,看向嬴鴻。

嬴鴻說:「你我也暗暗鬥了幾十年了,如今還能坐下來說些天下大道理的話,你之前有想過這種可能性嗎?多話我也不說,站起來,還是倒下去,其實還是看你自己……」

又說:「給你留的時間也不多了,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周邊不少小國,都在趁機向大康進擊。到處都有人死,哪裡都是難民……這種時候,你覺得是你的生死重要,還是天下萬民更重要?」

「你想做皇帝嗎?」順王忽然這樣問。

嬴鴻似是有些被問得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他便由衷道:

「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跟我的妻子在一起。」

順王笑起來,緩緩抬手在嬴鴻肩膀上拍了拍:「沒想到,你跟顧澄之一樣,還是個痴情的種。」

「只是可惜啊,本王就沒有你們這樣幸運……本王的王妃是……」

他忽然又想到皇後來,想當初,他的王妃可是皇后硬塞給他的。

嬴鴻道:「若是姑母泉下有知的話,想必也會後悔。」他稍稍沉默了下,又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你的兩個王妃,其實說起來,也不是惡人……就這樣耽誤了人家,也不太好。」

順王說:「等回了京……將來若是有機會的話,讓她們回娘家去吧。好好的,再嫁人。或者不願再嫁,就讓她們一輩子都過衣食無憂的日子……」

「你想好了便好。」嬴鴻站起身,忽然從腰間抽出那柄長劍來,「那麼,現在就要行動起來,你準備好了嗎?」

順王還是坐著,微微抬起眼睛來,盯著嬴鴻看了會兒,站起來。

他許是因為餓了幾日的緣故,體力不支。站著身子不穩,又倒了下去。

嬴鴻扶住人,忙沖外面候著的人喊:「端些熱水來,再做些飯菜。」

順王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自暴自棄,他選擇站起來。其實死對他來說,是最輕易的選擇,但是死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如今他看清了自己父親的真面目,他知道了這近三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利用自己……

他處心積慮那麼久,他還害得天下人都處在水深火熱中……他不能眼睜睜看下去。

顧嬴兩家商議后,嬴王決定,投降。

嬴王府現在只有投降,與陛下「一心」,先一致對外抵禦外敵,這樣才能換回點民心。只有在百姓面前懺悔,只要掃除那些外敵,那麼別的就都不是什麼大事。

到時候,以功抵過,就算是進了京城,在陛下面前,陛下也不敢輕易談殺。

顧晏任務完成後,就已經早早回了京城。

而顧嬴兩家商量一致后,顧大老爺讓人快馬加鞭送急信去京城,嬴王府直接已經帶兵去了漠北之地,抵禦突厥人。

遠在貴京的勤政殿里,高宗看了八百里加急遞過來的書信后,氣得一把將急報扔在地上,整個人也是憤怒不已。

高亞仁立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高宗兀自氣了會兒后,對高亞仁說:「去!把太子給朕喊過來!」

「是。」高亞仁應著,「奴才立即去辦。」

很快,太子過來了。

太子一身麻衣,他在替皇后守孝,整個人瞧著精神狀態也十分不好。

「參加父皇。」

進了勤政殿後,太子行禮。

但是陛下情緒卻十分激動,指著太子那一身麻衣怒吼:「誰讓你穿成這樣的?誰允許你穿成這樣的?」

太子詫異,抬眼看高宗。

「父皇……」

「給朕脫了!」

「父皇……」

太子不懂緣由,剛要詢問,高亞仁便提醒說:「殿下,陛下讓你脫,這便是聖旨,你脫了就是。」

太子卻不肯,膝行到陛下跟前,抱手說:「父皇!兒臣這是在給母親守孝,請恕兒臣不能脫。」

太子素來也知道,父皇與母后一向不和。

平時他也覺得母後有些欺人太甚,身為中宮皇后,卻總想拿捏這大權,所以他平時常常也會不待見自己母后。但是,他到底是母后的兒子,就算心中再對母後有意見,這種大不孝的事情,他是不會做出來的。

「母親?誰是你母親?」高宗質問,「你告訴朕,誰是你的母親!」

太子不解:「父皇,這是怎麼了?就算您平時再恨母后,但如今她已經死了,難道連兒子給她披麻戴孝都不行嗎?」

高宗怒吼:「朕現在告訴你!你的親生母親,不是嬴皇后,而是宸妃!是被皇后害死的宸妃!」

或許是太過心急,高宗才說完這些,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太子卻如遭雷擊:「父皇……你說什麼?」

高宗還在咳嗽,只是瞪著眼睛看著太子:「朕說你是宸妃的兒子,不是皇后的!」

「不!這不可能!」太子也崩潰了,他不敢相信,「不會的,這不會的。兒臣怎麼會是宸妃的兒子……兒臣怎麼會……」

太子喃喃自語,始終就只有那麼一句話,他不相信。

「這件事情,高亞仁也知道。不信的話,讓他告訴你。」

高亞仁微微曲身,回答:「殿下,陛下說的都是真的。」

太子問:「為什麼?怎麼我忽然成了宸妃的兒子……那順王呢?」他問。

高宗冷哼:「順王?他才是皇后的兒子,是身上流有嬴家血液的人。」

太子整個人都垮了。

「不會的……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太子,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給朕振作起來。你若是倒了,那朕這幾十年的處心積慮,豈不是都白費了?朕要你登基做皇帝。」

太子卻始終說:「不,我不信,這不是真的……」

高宗怒吼:「太子!」

他只知道這個兒子性子有些懦弱,但是卻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的一道坎兒都過不去嗎?

做宸妃的兒子,難道不比做皇后的兒子好嗎?

「你不想做宸妃的兒子?」高宗冷聲問。

太子目光有些遊離起來,眼神渙散。

皇后再怎麼攬權,那也是對他好的皇后。從他有記憶起,他的母親就算再狠辣,但是對他總是溫柔又有耐心的。

他實在不敢想象,這樣一個對他溫柔耐心的人,會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會是殺死自己母親的人?

太子崩潰了。

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做皇后的兒子。

太子說:「兒臣……不認識宸妃娘娘!兒臣從未與宸妃娘娘接觸過,但是兒臣卻是從小在母后膝下長大的。就算父皇再忌憚母后與嬴家,就算兒臣長大后也漸漸疏離母后,但是,她再怎麼不好,他也是兒臣的母后啊!」

「可是現在……您卻說……兒臣接受不了。」

「你放肆!」陛下徹底怒了。

宸妃的兒子竟然不願做宸妃的兒子,他接受不了。

陛下隨意抓起龍案上的硯台便朝太子砸過去,怒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誰給你的膽子說這些?」

太子卻跪直了說:「兒臣……不明白。父皇,您為何要這樣做?」

為何要換了他跟順王,這不是讓他們兩人都痛苦嗎?

高宗被氣得連連咳嗽不止,原本蒼白的臉,都咳得紅了起來。

「你……你給朕滾出去……」高宗顫著手指著太子,「滾……現在就給朕滾出去。」

「父皇!」太子喊了一聲,又給高宗磕頭,「不管您怎麼打我罵我,兒子今天就是求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高亞仁覺得太子實在太倔強了,也說:「殿下,您沒看到陛下正在氣頭上嗎?讓您回去,您便先回去吧。至於為何……這以後再說好不好?」

太子依舊跪著,不肯。

高亞仁卻望向高宗:「陛下……您瞧這……」

高宗咳了許久后,終於喘勻呼吸。

他說:「為什麼?朕這是在為你考慮,你難道看不明白嗎?朕讓順王與嬴王甥舅自相殘殺給你鋪路,你難道不明白嗎?朕所做的這一切,都是你母親當初的遺言!朕與你母親的用心良苦,你可懂?」

「皇后害了你母親!你母親擔心你的安危,怕你遭皇后暗害,所以……朕這才換了你跟順王。你可知道,朕為了你,殺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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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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