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為防盜章,訂購不足百分之五十,請改日來看。碧雲幾步走到素雲身邊,問道:「怎麼這麼說?」
若澄蹲在牆角,也豎起了耳朵。素雲不是個多話的人,宮裡的事幾乎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大概今日見到故友十分感慨,話才多了起來。
「那時候我還只是個使喚宮女,級別比較低,綉雲是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宮裡上下都十分熟悉。最開始咱們姑娘的身邊是一個叫洪福的老太監伺候,那老太監在宮裡多年了,為人和氣,姑娘也喜歡他。可是綉雲開始發現姑娘的貼身小衣總是無緣無故地少了一件。」
碧雲下意識地問道:「莫不是被那太監拿了?」
素雲點了點頭:「綉雲將事情告訴了娘娘和王爺,但是沒有證據,加上洪福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不像那樣的人,此事就暫且壓下了。直到後來有一夜,王爺撞見洪福在姑娘的窗外偷窺,下令把洪福抓起來。嚴刑拷問之下才知道洪福覬覦姑娘很久了,小衣也都是他拿的。王爺大怒,就把洪福處置了。」
若澄捂住嘴巴,整個人僵在那兒,沒想到洪福竟然是這樣的人!再想到洪福曾經幫她換衣裳,枯槁的老手觸摸過她的皮膚,還饒她痒痒,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些呢?她怪了朱翊深那麼久。
「為何我到娘娘宮裡,都沒聽旁人提起這件事?」碧雲接著問道。
這話也問出了若澄心底的疑惑。素雲回答:「是王爺不准我們提的。一來怕傳出去壞了姑娘的名聲,二來怕她年紀小嚇到,只說洪福是告老還鄉了。」
碧雲聽罷,若有所思:「這麼說,王爺分明很疼姑娘,處處為她著想呢。」
素雲嘆了口氣:「娘娘在的時候就一直想讓姑娘跟王爺親近,她總說姑娘身世可憐,以後只有王爺能護著她了。可姑娘一直很怕王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不肯跟王爺親近。娘娘若看到兩人的關係在慢慢改善,應該也可以放心了。」
裡面不再說話,若澄背靠著牆,望著那棵已經長得很高的梧桐樹,眼眶微微濕潤。那日她發現的宮女應該就是綉雲吧,朱翊深為了不讓她知道真相,特意把綉雲放出宮去。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斷定洪福是他害死的,這麼多年,卻一個字都沒有提,任她怪他怨他,是怕傷害到她么?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去了。
***
朱翊深坐著馬車到了鶴鳴樓。鶴鳴樓的歷史十分悠久,太/祖時期就在應天府起家,生意做得很大。後來遷都,此樓也跟著朝廷一道進了京城。如今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酒樓,達官顯貴都愛在此處設宴會客。
門口站著幾個戴著方巾,穿著紫衫的少年,負責迎來送往。
他們看到朱翊深從馬車上下來,英俊不凡,氣質出眾,都知道是貴客,爭相圍到朱翊深的身邊,要給他引路,好討點賞錢。李懷恩怕這些人衝撞了朱翊深,擋在他面前。
朱翊深隨手點了個臉龐微胖的少年,讓他帶路。那少年在這群人中算是其貌不揚的,沒想著能被朱翊深選上,隨即高高興興地帶他們深進去了。
溫嘉包下了天字型大小的雅間,在二樓走廊的正中間,裡面有絲竹吟唱之聲。門外站著幾個灰衣小廝,想必是溫嘉的隨從。這人出門帶的隨從,竟然比他這個王爺還多,可見其如日中天的地位。
朱翊深叫李懷恩打賞了那個帶路的少年,上前敲門。
「誰啊?」裡頭響起一個爽朗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
屋裡安靜了一瞬,朱翊深推門而入,看見溫嘉坐在榻上,左擁右抱著美人。他寬額大臉,下巴上蓄著鬍子,穿著藏青色的直身,肩寬體壯。看到朱翊深進來,連忙推開美人上前行禮:「王爺,您可是姍姍來遲呀。」
「出門前有些事耽擱了,溫總兵見諒。」
溫嘉請朱翊深上座,朱翊深也不推辭,走過去坐下,說道:「今日既然是會友,你就不用拘泥於小節了,一起坐吧。」
溫嘉應是,見朱翊深推拒了美婢敬的酒,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去,自己坐到朱翊深的身邊,親自給他倒了酒。
「說起來數年前我曾有幸跟王爺一起隨先帝出征蒙古,算有同袍之情。今日請王爺來,就是喝酒敘敘舊,順帶聊聊這次出兵的事。」
溫嘉是武將的做派,說話直來直往,沒有文官那麼拘禮。朱翊深上輩子跟溫嘉一道出兵,雖然過程不怎麼順利,但最後還是打了勝仗。不知換了李青山和徐鄺的兒子,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朝廷此次派兵主要是為了震懾瓦剌,並沒有太把奴兒干都司的小叛亂當回事。蒙古的騎兵雖然很彪悍,但早已分裂成東西兩部,又被先皇打得俯首稱臣,實力大不如當年踏平中原之時。
幾杯酒下肚,溫嘉的話也漸漸多起來。等到湯羹上來,溫嘉熱情地給朱翊深舀了一碗:「我聽說皇上有意在皇長子擇妃之後,立他為太子,這次才有意把功勞給徐家。皇后極力推薦她的兩個內侄女,大的那個比皇長子還年長兩歲,小的又才十三。我恰好有個外甥女,她父親在都察院做事,與皇長子同年。王爺您說,是不是我的外甥女更合適?」
朱翊深不知道溫嘉與他說這個有何目的。上輩子,朱正熙娶的是蘇濂的孫女蘇奉英,兩個人看起來琴瑟和鳴。後來蘇奉英難產而死,胎兒也沒能保住,朱正熙一直未再續弦,直到登基。
溫嘉見朱翊深沒說話,以為他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馬上補充道:「先前皇長子曾有意讓王爺教他功課,只不過皇上沒答應,可見他與王爺的感情非同一般。王爺若能為我的外甥女引薦皇長子,這份恩情,我和昭妃娘娘都記在心中。」
溫昭妃和皇后一樣,膝下無子,都希望通過與皇長子結親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但朱正熙的性子倔得很,連皇帝都拿他沒辦法。溫嘉想過用別的法子將外甥女介紹給朱正熙,但朱正熙如何都不肯就範,這才把主意打到朱翊深這兒來了。
「既然溫總兵開口,我定當儘力。但皇長子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不能做得太過刻意。不如這樣……」朱翊深湊到溫嘉耳邊,低語幾聲,溫嘉頻頻點頭。
這酒席一直吃到下午,溫嘉喝得酩酊大醉,最後不省人事,朱翊深叫人把他攙扶回去。朱翊深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微微有點頭疼,不過勉強還能行走。只是下樓梯的時候,差點踩空了台階,嚇得李懷恩連忙扶住他,嘴裡嘀咕道:「您跟溫總兵是把酒當水喝了吧?」
朱翊深也從未喝過這麼多酒,但武將的做派就是談事情先喝酒,若不是看在溫昭妃如今得寵,往後他還需要他們的份上,他是不會作陪的。
回到留園,李懷恩出去命廚房弄醒酒湯。朱翊深獨自坐在暖炕上,手撐著額頭,那酒勁一陣陣地上腦,他雙眼有些充血難受,想要睡一覺。
恍惚間,屏風後面似有動靜。他立刻起身,走過去查看。
屏風後面,沈若澄抱著雙腿,團坐在那兒,仰起頭看他。臉頰緋紅,眼睛濕潤而迷離,有些奇怪。
「你……」朱翊深話還未說全,沈若澄忽然從地上站起來,一下子撲抱住他。他微微怔住,這才聞到,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朱翊深的口氣頓時嚴厲起來。
若澄傻傻地對他笑:「就偷偷喝了一點點。書上說喝酒能夠壯膽,我就試了試。」
她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從來沒有這麼燦爛地笑過。
朱翊深皺眉,訓斥的話忽然說不出口,又聽到她顛三倒四地說:「洪福的事情我聽素雲說了。你別怪她,是我偷偷聽到的。以前是我誤會了你,其實在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做哥哥,想要與你親近的,可是又怕你不喜歡我。往後不會了,只要你不討厭我,我就一直陪著你。娘娘說,這世上就剩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我也會對你好的。」
她抱著他的腰身,胖胖的小身子很柔軟,朱翊深瞬間忘了拉開她。前生他聽過很多女子的表白,有詩情畫意,也有甜言蜜語,卻都沒有這番話來得真摯動人。一直陪他?她以後不嫁人么?笨蛋。
可不知為何,他那顆冰封的心,因為這番笨拙稚嫩的話,竟生了些許暖意。
等她說完以後,整個人開始往下滑。朱翊深一把拉住她,這才發現她已經歪著頭,呼呼大睡過去。
這丫頭……他忍不住揚起嘴角,也不知道她酒醒了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他本想抱她起來,右手卻使不上力。恰好這個時候,李懷恩拿著醒酒湯進來了。
李懷恩看到屋中的情景,嚇得差點摔了手中的碗。王爺半蹲在地上,左手的臂彎里抱著沈姑娘。他都不知道姑娘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剛才都沒發現。
「還不快過來幫忙?」朱翊深抬頭說道。李懷恩連忙應是,上前幫著把若澄扶到了暖炕上。朱翊深取了自己的貂鼠皮披風蓋在她身上,看著她通紅的臉蛋,對李懷恩說:「這丫頭喝了酒,叫素雲和碧雲來守著。等她醒了,記得喂一碗醒酒湯。我去內室睡一會兒,沒事不必叫我。」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李懷恩心裡納罕,王爺怎麼像逃走似的。還有,王爺剛才臉上的是笑意?從皇陵回來這麼多天,還沒見他笑過呢。李懷恩又看了看暖炕上睡得正香的沈若澄,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周蘭茵住的西院是府中除了留園和主母住的北院以外,日照最好的地方。她在花園裡頭養了幾盆名貴的蘭花,每天都要悉心看護,不假借他人之手。香玲手裡提著水桶,周蘭茵用水瓢舀了水,一點點地往下灑。寒冬臘月,井水很涼,她卻似沒發覺一樣,兀自想著心事。
香玲勸道:「夫人別憂心,興許只是王爺路上舟車勞頓,有些乏了,才叫夫人回來。」
周蘭茵放下水瓢,嘆了口氣,走到鞦韆架那裡坐下來:「我從前就知道他不喜歡我,只是我想著三年不見,好歹能坐在一起說些體己的話……等往後有了新王妃,我想近王爺的身都難。」
「夫人怕什麼?您是良家妾,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報過先帝的。就算王府里有了主母,也不能拿您怎麼樣。」
本朝皇室嚴格限制妾媵的人數,縱然只是納妾也要上報給皇帝知曉。因此作為良家妾,身份與通房丫頭不同,不得隨意打罵發賣,並非全無地位。
但妾終歸是妾,沒有丈夫的疼愛和兒子的倚仗,在家中處境艱難。周蘭茵沒有前者,只能好好爭取後者。她最好的年華都在王府中獨守空房度過了,沒剩下多少時間。
這個時候,李媽媽從外面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布匹的丫鬟。李媽媽歡喜道:「夫人快看!王爺還是想著您的,馬上就叫人送了幾匹上好的綢緞過來。」
周蘭茵高興地站起來,走到丫鬟面前。她在王府里見過不少好東西,這幾匹布從色澤和織法來說都算不錯,可也談不上珍貴。可東西是朱翊深送的,意義格外不同。她打起精神,回頭吩咐香玲:「快給我梳妝打扮,換身行頭,我要去留園當面謝過王爺。」
李媽媽本想說王爺沒傳喚,私自去留園是否不妥。但看到夫人那麼高興,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去。總歸是去謝恩的,王爺應該不會怪罪。
另一頭若澄百般不願意去留園,又不得不去。
留園是朱翊深的住處,平日有人打掃,也有府兵看守,旁人無法進入,因此若澄是第一次來。早就聽聞留園的景緻在京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但眼下若澄無心觀賞,只想快點從這裡離開。
幼年時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猶記得那個春日午後,她在宸妃宮中玩新買的皮球,見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笑吟吟地喊了一聲「哥哥」,卻被少年冰冷的目光所刺痛。
那個少年就是宸妃的獨子,彼時受到萬千寵愛的九皇子朱翊深。
以後無論宸妃說多少遍,叫朱翊深哥哥,她都不敢再開口。
李懷恩正在屋前指揮幾個丫鬟和小廝搬半人高的常青藤,聞聽腳步聲回過頭來,笑著說:「姑娘來了。請在這裡稍等,我去看看王爺醒了沒有。」
若澄點頭,輕輕道了聲:「有勞。」
李懷恩走進西次間,朱翊深早就醒了,正靠在暖炕上看書。窗子開了一半,透過樹木稀疏的枝葉,能隱約看到屋前的情形。剛剛他看見沈若澄走過來,圓滾滾的,就有點後悔給她帶那盒糕點。
她小時候這麼胖的?怪不得母親愛喚她糰子。
「你讓她來的?」朱翊深頭也不抬地問道。
李懷恩「嘿嘿」笑了兩聲:「那可是咱們廢了大半日工夫才買到的糕點,稀罕著呢。姑娘收到高興,定要當面來謝謝王爺。」
朱翊深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
李懷恩有些惴惴,莫非他這馬屁拍錯地方了?好不容易買來的糕點,沒賞給蘭夫人,反倒賞給了沈姑娘,任誰都會多想。
等了會兒,朱翊深才道:「叫她一個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