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天馬山山頭，自五道裂痕平直向上的方向，沿途躺滿了各式各樣怪物的屍體。有的被超管局記錄在冊的特緝檔案上，有的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形形色色姿態各異，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是周圍找不到任何打鬥的痕迹。

簡直就像一擊斃命一樣。

「大人，那個人類已經快到天馬山山頂了！」

鏡妖哆哆嗦嗦跪在了下首，滿臉慌張。

天馬山地底八十層坐著一個體型龐大到看不清全貌的怪物。怪物面似鯰魚，卻長了人類的四肢，青色的皮膚上是一粒粒凸起的堅硬疙瘩。看著鏡妖慌慌張張地在他面前跪下，怪物笑了笑。

「食夢貘還在山頂守著，你怕什麼。」

兩邊的石壁隨著他說話時帶出的震動被震出許多碎石，簌簌往下落。

鏡妖咽了口唾沫：「可是……」

山妖冷笑了一聲：「我昨天才給了他謝老道留下的陣法，要是連一個人類都攔不住，他也沒有繼續留在天馬山的必要了。」

鏡妖表情大定：「您是說當初謝家傳人封印天狼皇大人時設下的那個陣法嗎？」

山妖沒再繼續說話，看了一眼刻滿了正字的牆，半晌后又問：「那條幼龍你安置的怎麼樣了。」

鏡妖立刻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經安排進休眠倉里了，由電滿看守。」

山妖聞言露出滿意的表情，伸手揮退手下：「你也去，好好看著，在我們把她送到妖皇大人手上之前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鏡妖忙說：「是，大人！」說完起身彎腰退了下去。

手上的鏡子里依舊映著來時滿地屍體的畫面，鏡妖卻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慌張失措。在看到鏡子里一個打扮奇怪的光頭停在某個怪物屍體前的時候，甚至還學著山妖大人冷笑了一聲。

來送死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陳安心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衝破了天馬山山頭的層層包圍，走進了山頂的核心地帶。

沒有密林，地上寸草不生，整個山頂中央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光禿禿的圓形地表，在陳安心剛剛踏足領地範圍的時候，周圍的景象就猛地一變。

熟悉的小區出租屋裡，齊木楠雄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奶一邊關注新聞實事，他一副風塵僕僕剛下班的樣子，站在玄關，康娜抱著他的大腿，纏著他帶她出去玩。

「所有的變故都是一場夢。」耳邊傳來忽遠忽近的，充滿了迷惑意味的聲音，「夢醒了以後，一切如常，你仔細看看，是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陳安心皺了皺眉，然後伸手，抓住了在耳邊自以為是說這話的那條——

長鼻子？

被抓住了鼻子的怪物發出嗷嗷慘叫，周圍的幻境隨之完全消失，陳安心手一松，怪物落到地上連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羊皮紙對照著看了一眼，然後眼神一凜。

食夢貘。

青年揚起手，下一刻毫無預兆地迅速攻了過來。食夢貘腦子裡警鈴大作，甚至沒看清楚那道身影，只完全憑藉生物本能往旁邊一躲。耳邊傳來地面碎裂的聲音，再轉過頭，剛才他躺著的地方，已經連同整塊地面被拍得塌陷下去，連整個天馬山山頂最堅硬的土塊也被拍得粉碎。

食夢貘連忙大喊：「我、我知道那個小女孩在哪裡！」

那個人聽見這句話，動作果然一頓。食夢貘那張似象似豬的臉露出喜色，剛要繼續說話，就看到青年再度變成一道捉摸不透的黑影，帶著強勁的掌風再次靠近。

食夢貘表情僵在臉上，只能再次憑本能與運氣般往旁邊狼狽一躲，地上再次碎裂出一道清晰的掌印。

食夢貘喘著粗氣，再看青年時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有恃無恐的表情，恐懼的成分比面對山妖時還要更甚。這個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攻擊更是一波快過一波讓人毫無喘息的機會，他根本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不行。

這樣下去，就算每一次攻擊他都能好運躲過，遲早也會被拍成肉泥。

食夢貘想清楚以後，在下一次攻擊到來時，撤去所有防守，前兩隻腳抬起，嘴裡念動咒語，周身發出跟皮膚一樣的暗紫色熒光。

再次憑空出現的白霧籠罩整個山頭，食夢貘能清晰地看見青年在觸及幻境白霧的時候動作猛地停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作為他這麼多年橫行霸道的資本，就算不能完全困住這個可怕的人，但阻攔一時片刻，應該不在話下。

這麼想著，食夢貘剛要回到原先布置的陣法中心，白霧裡，一道黑影破開迷障，高高躍起，撕裂氣流，周身繞滿因速度過快而產生的藍色電光，青年面無表情地曲起五指。

濃烈的死亡氣息籠罩了食夢貘的全身。這個跟了山妖多年，吸食過無數同類，能力差一步就能進化到最頂級的大妖怪徹底崩潰了。

為什麼這個人掙脫幻境能掙脫得這麼快！他是機器人嗎？他難道就完全沒有欲.望的嗎？

感覺耳邊罡風聲越來越重，食夢貘避無可避，就在他幾乎已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的時候。

青年停住了。

就像忽然拉斷了電閘一樣，他不再像是之前那樣只是短時間的怔愣，而是完全停在了原地，黑色的瞳孔漸漸失去焦距，看起來就像——

終於沉溺進了幻境一樣。

周圍在這一個光芒暴起，腳底嗡地一聲驟然出現一個旋轉的八卦圖陣，陣法周身迅速騰升起寫滿了不認識的問題的透明牆壁，將整片山頭完全籠罩，隔絕，割裂，陣法內部似乎連時間走向都一併被停住改寫，巨大的靈流以青年為中心點不斷湧入進去，一下安靜得似乎連天地都為之消失不見。

食夢貘愣了很久，然後臉上瞬間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原本以為還要再拖一會才能成型的陣法似乎在吸收了青年發起進攻時身體里自然溢散出來的部分能力后迅速達到飽和，竟然提前成型了！

狂喜之後他又開始得意。這可是幾千年前謝家道士用來鎮壓天狗皇的陣法，連流落下界的妖神都能鎮住，何況一個超能力者。

食夢貘一步步往前，正打算髮動攻擊讓青年完全從世界上消失，青年懷裡一直沒有動作的小嬰兒忽然睜開眼，平靜無波的眼神跟青年如出一轍，看了過來。

原先差點死在這種眼神底下的食夢貘一個激靈，一下往後退了好幾步。

事實證明他面對危險時的直覺是沒有錯的。

在食夢貘剛往後退了一步的時候，原本站著的地方被不知道哪裡出現的尖利石塊穿了個通透。

食夢貘再次看向那個即便青年陷入幻境也本能地抱在懷裡的嬰兒，臉上表情狀若癲狂。

簡直該死！

這個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奇葩，身邊呆著一條天地間幾乎快要滅絕的龍也就算了，連這麼小的嬰兒都有這麼強的超能力。

開玩笑的吧！

強迫自己定住心神，食夢貘抱著試探性，表面卻極其篤定地說：「你要是殺了我，就再也沒人能救他了。」

這麼小的嬰兒果然還是做不到像身邊青年那樣殺伐果決，皺了皺眉，面色兩難，動作自然地就停在了那裡。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數分鐘以後——

「啊，找到了。」

一個穿著奇怪的人站在了陣法外圍，看著裡面的陳安心，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說完就抬腳踏了進來。

簡直是找死！幻境是難以困住思想單純的嬰兒沒錯，但是對於成年人來說，這個人——

這個人頂著一個大禿頭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陳安心身邊：「話說我一路上看到了好多怪物的屍體，是你乾的？」

開！玩！笑！的！吧！

食夢貘失聲驚呼：「你到底是什麼人！」

埼玉扭頭看了食夢貘一眼。

感覺有一陣子沒聽到這個問題了呢……「我啊。」

「我只是個興趣使然的英雄。」

這麼說著，整個人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食夢貘身上。他重新看向陳安心，似乎才發現陳安心不對勁的地方，奇怪地問了齊木楠雄一眼：「他怎麼了？」

齊木楠雄皺著眉，搖了搖頭。

埼玉伸手拍了拍陳安心的肩膀：「我說——」

肢體相觸的一瞬間，話還沒說完，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似乎飛速下降，等到再次能看清周圍的時候，整個景物都隨之一遍。

前面是一個破舊的金屬大門，上方寫了五個字，陽光孤兒院。

埼玉一臉莫名其妙。

前面院大門裡傳來小孩兒的聲音：「陳阿姨，芝麻是不是從草莓身上掉下來的？」

接著是一道溫和的女聲：「不是哦。」

「孫悟空和超人哪一個更厲害？」

女聲笑道：「都很厲害。」

「阿姨，我是從哪裡來的？」

「等寶寶長大了就知道了。」

埼玉尋聲看過去，在長滿了野花的草坪中心，一個容貌迤邐的年輕女人抱著小男孩，一邊溫柔地講著故事，一邊回答各種天馬行空的問題。

就像有什麼感應一樣，埼玉偏過頭，往某個方向看去。

孤兒院一樓大開的窗戶里，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一個看起來大概四五歲的黑髮男孩站在那裡，表情陰沉，看著草坪上的人，黑色的眼睛里卻滿滿的寫著羨慕。

埼玉看著小男孩的臉。

總覺得……

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