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農家子06(捉蟲)
這次葉家人等成績的日子就沒有縣試那麼淡定了,再加上葉長青也沒有多透露,每日還有點陰沉的樣子,他們就更是擔心了。
其實葉長青的心裡比他們更是焦急,那一道「貧而如富,賤而如貴」的題目,他是最後硬著頭皮寫出來的,答的並不出彩,他一點底都沒有,越是臨近放榜的日子,他越是心情浮躁,就連抄書都沒多少精神,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這次沒有過,他該怎麼面對這挨凍受餓的一家子,如何面對從肚子摳出糧食借給他的鄉親們。
所以當一副冰塊臉的王允禮來到他家時,葉長青感覺自己整個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看著站在面前連氣都不敢出的葉家眾人,王允禮愣了愣才道:「你過了,就是比縣試的名次低了點。」
聽到這裡葉長青才輕呼一口氣,終於放下心來,他已經不像縣試那樣計較名次的問題了,只要過了就是萬事大吉了。
王允禮還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道:「你剛剛該不會是擔心過不了吧,這次考試的題目不難,全縣一共錄取五個人你居然是最後一名,比縣試整整下降了三個名次。」
葉長青只是無所謂的笑笑,這次能過就是萬幸了。又和他聊了一會兒,才知道此次府試蓮花縣錄取的名額依然是所有縣城當中最少的,沒辦法,誰讓它窮呢,交的稅賦也最少,當然分配的教育資源也最少了,其它縣城平均錄取人數都在十人左右,只有蓮花縣僅為五人。
三人是縣學裡面的學生,除了葉長青和王允禮外,還有一個就是那日嘲諷葉長青花花綠綠的裡衣的那個師兄,還有兩個一個是中年大叔,一個是頭髮花白的老爺爺。
當然這五人當中,毫無意外的王允禮又是府試的案首了,只是從他年輕俊美的臉上,葉長青卻看不到一絲得意和輕狂。
王允禮走後,葉家就沉浸在一片興奮當中,不一會兒全村都知道他是童生的消息了。
村裡的嬸嬸們,年輕的姐姐們都過來圍著他,歡聲笑語的祝賀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雖然身體裡面住著一個女人的芯子,葉長青還是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他真希望這樣歡快的時光可以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他抬起頭掃過人群,卻沒有看見草兒姐的身影,摸摸懷裡的銀子,不知道何時才能給她。
不久之後,他便去了夫子那裡準備院試了,而且在在本朝通過府試就是正經的童生了,需要給夫子送謝師禮,所以他才賺的那點銀子,扣下草兒的那部分之後,就所剩無幾了。
本朝的院試是每三年舉行兩次,由皇帝任命的學政到各地主考。辰、戌、丑、未年的稱為歲試;寅、申、巳、亥年,稱為科試。
明年剛好是辛丑年,正是歲試,所以葉長青他們距離院試考試的時間還有九個月,李夫子見自己的學生有三個過了府試,也是相當自豪,教起他們三個來更是用心。
經過上次驚心動魄的府試后,葉長青也更是刻苦努力,絲毫不敢懈怠,就連自己薄弱的詩賦方面也會經常和王允禮對吟幾首,王允禮有時隨意的提點幾句,都能讓他茅舍頓開,像是終於入了詩賦的大門,就連李夫子也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當然在葉長青毫無保留的教授下,王允禮的算術也是突飛猛進,幾乎趕上了葉長青的步伐。
就這樣,時間飛逝,轉眼九個月就過去了,百忙之中的縣太爺抽出時間,對他們已是童生的五人,一番考前鼓勵,殷切希望后,學堂就散了學,葉長青收拾了東西回家,準備院試的行程了。
蓮花縣在新來縣太爺的治理下一年一個樣,如今街上也有零星幾個擺攤的小販了。
葉長青看見一個婦人攤前擺著幾根紅頭繩,正紅的顏色看起來就吉慶,他不禁想到家裡的姐姐,常年亂糟糟的頭髮,忍不住問道:「阿婆,怎麼賣的?」
「一文錢三根,便宜。」
葉長青從懷裡深深的口袋裡,掏出一文錢,拿了三根紅繩,心想,正好也給草兒姐一根,她最愛漂亮了。
到了家,葉長青把紅繩拿出來給葉桃、葉杏的時候,葉李氏正從田裡回來,看著她們手上的紅繩,眼神一滯。
葉長青幾人看著目無表情的葉李氏,摒住了呼吸,氣都不敢出,他們不敢想象嗜錢如命的葉李氏將要爆發的怒火。
讓人意外的是,葉李氏並沒有發火,只是輕笑著走了過來,抽走葉杏手上的紅繩遞給葉桃道:
「桃子就快十六了吧,是該好好打扮了,杏子你的先給你姐姐用了,等明年,娘再給你買。」
葉長青幾人怔怔的望著這樣溫柔的葉李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平時那個小氣刻薄的她嗎?
讓人更不敢相信的是,晚上,葉李氏居然從厚厚的棉布包里拿出了六兩銀子來交給葉長青。
「你,你哪裡來的這麼多的銀子?」葉長青拿著銀子的手都在抖。
「你這小子,給你銀子你還那麼多話,自從你過了府試,我就在湊銀子了,好不容易給你湊齊的,你可給我爭氣點,莫浪費老娘的心血。」
三日後,天還未亮,葉長青就懷揣那六兩銀子,在葉家眾人的送別下坐上了王家的牛車,趕往南漳郡城參加院試。
葉長青回頭才發現,何止葉家人,整個村子的人都站在村口目送他,尤其是葉桃頭上的那根紅繩,在這白里泛黑的夜空,顯得尤其耀眼,就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蟒。
到達南漳郡城后,王貴找好落腳的客棧,由於離考場近,裡面住了幾個府城的案首,在得知王允禮是豫章城的案首后,作為文人的毛病,就都不約而同的找來討教學問了。
至於站在王允禮身旁,看起來瘦小又窮酸的葉長青,可能直接被人當成王允禮的書童給忽略了。
葉長青也無所謂,聳聳肩就一個人回到了房間溫習功課。
晚上,葉長青卻怎麼也不能把半夜起來轉圈睡不著的人,和平時高高在上冰塊臉似的王允禮聯繫起來。
「是不是影響你了?」一直不停轉動的王允禮問道。
「沒有,我只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看著王允禮一臉爆炸傲嬌的樣子,葉長青忽然來了興緻,爬了起來,畫了一張卡通坐地的小公子形象給他瞧。
王允禮見后就哈哈哈大笑不止,上午和幾個府的案首討教學問的挫敗感也煙消雲散了。
」奇怪,原來他的萌點在這,平時可是從來不笑的人」葉長青想道。
「我也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算術會那麼好,還會畫這樣的畫,太好笑了,不如你畫個冊子給我吧,我還想看。」
哈哈,葉長青忽然想起來,他可以畫一本蒙學讀物的啟蒙畫冊,應該有人買,是不是可以賺一筆銀子了。
想到這裡,他激動的隱隱有點睡不著了,到了最後反而是王允禮在呼呼大睡,他卻輾轉反側到半夜。
院試是童試中決定勝負的一次考試,由各省負責教育事務的最高長官學政主持,歷朝歷代都有個俗稱大宗師,相當於現代的省教育廳長這個職務,一般在全國各地府城或直隸州所舉行。
這是正式決定秀才資格的院試,要求特別嚴格,從身份核驗角度,每一名考生除了自己要找一名廩生當擔保人之外,還要由所在縣的教諭再派一名擔保人。
等到考試日點名的時候,要由學政和這兩名擔保人共同確認考生的身份;才為合格。從考試規程角度,院試一般分兩場進行,正場由學政決定考試時間,正場之後有複試一場。
而廩生的擔保費就不止縣試一兩銀子那麼簡單了,葉長青他們每人整整花了五兩。
第二日就是正場考試的日子了,好在動物在激動的時候,腎上腺素總是分泌的很旺盛,他看起來依然精神奕奕。
進入考場點完名,核對考試資格沒有問題后,葉長青拿著專門的票據到派卷的地方領了卷子。
他看了看后才發現試卷右上角的名字被糊住了還加蓋印章,卷面寫有考生的名字浮簽,交卷時可以自行揭掉。
同樣,他先檢查了卷面都沒有問題后,就開始閱讀考題了,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院試不會像鄉試、會試有嚴格的命題規則,主要與一省學政的學識相關,但看到「魚鱉不可勝食也材木」的考題還是微微愣了下。
李夫子一早就跟他講過,有的主考官會顯示自己的水平,出一些偏題、怪題,還有最令人苦惱的是截搭題,所謂截搭題就是將四書五經原文某一段文章的上下句各截取幾個字湊成一道作文題,往往斷章取義,給考生挖坑。
但是沒想到此次院試真的會考,很明顯這個考題不是直接出自於四書五經中的哪一句,而是抽取其中的幾個字截取下來的,他凝神靜氣仔細的想了想,這道題到底考的是什麼?
靈光一閃,忽然想起孟子與梁惠王的對話:「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啊!原來考的是這個,太好了,審題正確,可以開始答題了。
不一會兒他在腦海里把思路想清楚后,就在草稿紙上先答題,然後再看看哪些地方不完美的,或者想到更好的詞語來代替的,整整三個時辰整理清楚后,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開始冒汗了。
他輕呼一口氣,吃了個黑餅子,喝了口水,休息片刻一邊想著詩賦題該怎麼答,直到有了靈感才開始慢慢寫了起來,然後又一遍一遍的修改。
剛一閉眼,又想到一個更美的句子,於是他又連忙推翻之前的那首詩,忙把剛剛腦海靈光閃現的那首詩寫了下來,再稍微修減下,就覺得十分滿意了。
他才開始細心的騰抄下來,而這時候他的整個後背都汗濕了。
原來他是真的緊張了,直到考完的最後一刻才走出考場。
兩日後進行複試,葉長青看到考題只有四書文一篇,另加兩道算術題,居然沒有詩賦題,他一陣竊喜,這兩道算術題對於他來說簡直是送分,而他的弱項詩賦題也沒有了,他只要好好寫好四書題就行了。
答完后,他仔細檢查一切沒有問題后才交了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