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或許是端惠郡主平時身邊少人說話的緣故，漸漸的和雷嬤嬤絮叨起來，談論的話題從雷波到沐瑄，後來端惠郡主提起了小時候的事。
她眉眼彎彎，面容溫柔地與雷嬤嬤道：「那時候我也很淘氣，常惹得母妃十分頭疼，經常聽見她埋怨說是不是生錯了，該是個男孩子，怎麽就成了女孩子。弟弟因為身體不好，母妃對他諸多的限制，不管到哪去都是一大堆人跟著，倒有些安靜，反而像個女孩子。」
雷嬤嬤是沐瑄的奶娘，當年自然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沐瑄身後，聽見端惠郡主這番話，不免笑道：「郡主長得十分可愛，大爺雖然身體差一點，但也很惹人喜歡，很是漂亮，當初先王妃最心疼你們了。」
「母妃自然心疼孩子，要是母妃還在該多好，看看現在君華身體健康，還能去軍營領兵打仗，又得了這樣一個兒媳婦，不知該有多麽喜歡呢。」說著，端慧郡主眼裡的神情漸漸黯淡了下來。
弟弟是沒什麽遺憾了，可她呢？要是母妃還在，看見她這番模樣，必定也很心疼吧。會不會像太妃那樣，忙著替她重新找儀賓呢？這點端惠郡主不能肯定，但能斷定的是，母妃絕不會像他們那樣逼迫自己。
同一時間，雷嬤嬤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先王妃的模樣，儘管過去這麽多年了，先王妃的樣子依舊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中，甚至連先王妃的一顰一笑她都記得。這不僅是因為先王妃長得很漂亮，還有先王妃對一雙兒女的疼愛、對下人們的嚴厲，然而更深刻的事她卻不敢再接著回憶下去了。
回過神來，雷嬤嬤順著端惠郡主的話說：「郡主您說得很是。」
端惠郡主想起逝去多年的母妃，一頭栽進往事追憶里竟有些難以自拔，她仔細的回想著記憶中母妃的樣子，回想起母妃對他們姊弟的愛護，回想起母妃和父王琴瑟和鳴的樣子，也回想起母妃喜歡穿的衣裳、珍愛的首飾，但她卻總覺得自己的記憶缺了些什麽，不是那麽完整。
「嬤嬤，母妃當初走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小孩子，加上隔了這麽多年，有些事不是記得太清楚了，這些年我想找人問也不好開口。您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對當初的事您還記得多少？」
聽見這話，雷嬤嬤突然心如擂鼓，臉色有些驚惶，半晌後強做鎮定地道：「記得，大多都記得。」
「那好，改天你來好好的和我說說當年的事。」
雷嬤嬤如芒在背，再也坐不住了，偏偏口中還要說：「是的。」
端惠郡主微微一笑，和煦得如同三月里的春風一般。雷嬤嬤卻不敢面對端惠郡主這般明媚的笑容，她頭埋得低低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地板上鋪著寸許厚、外國進貢的地毯。
端惠郡主沒有察覺到雷嬤嬤情緒上的異樣，依舊與雷嬤嬤話家常。
雷嬤嬤又在跟前坐了一會兒，便推說家裡還有事，便告辭了。
自此雷嬤嬤沒有主動再上過山莊，若是有事也遣雷波或是才買的小丫鬟幫忙傳話。
【第七十二章端惠郡主的請託】
雷嬤嬤走後，端惠郡主坐在窗下，從窗外望去，院子里的荼蘼架上已經爬滿了綠葉，她神思有些恍惚，尚未從往事的追憶里回過神來。
陳氏進來的時候瞧見了這一幕，上前溫和的笑道：「郡主，您在想什麽？」
聞言，端惠郡主回過神來，微笑著說：「沒想什麽，奶娘快快請坐。」立馬有小丫鬟挪了椅子過來。
陳氏剛才和雷嬤嬤打了個照面，見雷嬤嬤也有些恍惚的樣子，如今又見自家郡主如此，心道不知這兩人之前說了些什麽事。
端惠郡主忽而說道：「奶娘，小時候的事有些我記得起來，有些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了，總感覺有一部分的記憶缺失了一樣。」
陳氏溫和的笑道：「人這一輩子能記得多少事，何況還是小時候的事。」
端惠郡主如今滿腦子都是母妃的音容相貌，卻發現關於母妃的記憶她無法拼湊完整。心道不應該啊，母妃走的時候她已經八歲了，過去了不過近二十年，不可能把關於母妃的事都給忘記了。
她忽然問了陳氏一句，「奶娘，母妃當初時常住在山莊吧？」
陳氏點頭說：「是啊，王妃喜歡山莊。」
「那她長期住在這邊，太妃都沒什麽意見嗎？」
陳氏有些愕然，當初先王妃和嚴太妃婆媳倆的關係並不是那麽融洽，先王妃正是因為和嚴太妃之間不可調和才搬到山莊來住，以為距離遠一些彼此的關係會好一點，哪知隔閡越來越深。
如今郡主突然問這個，難道她不曉得當初先王妃和太妃婆媳矛盾的事？只是先王妃故去差不多二十年了，如今的王妃已經換成嚴太妃的外娚女，再提當年的事又有多大的意義？
這些話在陳氏的腦袋裡過了一遍，最後才緩緩說道：「中間還有王爺，有什麽不能調和的。」
豫王在端惠郡主的記憶里，從來就是個遊手好閒的紈褲公子，對於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向來很少過問，每日只知貪圖享樂、虛度光陰而已，他能在中間調和母妃和太妃的婆媳關係？端惠郡主並不怎麽相信。
她又問道：「奶娘，當初母妃和太妃之間的關係是不是不大好？」
陳氏失笑道：「天下哪有婆婆真的把兒媳當成自家女兒的？再說了，一家子難免有些磕著碰著的，過去這麽久的事了，郡主該放下才是。」
端惠郡主道：「只是覺得關於母妃的記憶缺失點什麽，奶娘這麽一提，我倒想起了好些事。」
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卻不敢向陳氏提半個字，弟弟對母妃的死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讓崔尚州查了這麽久，也確實查到一些端倪，當時太妃和母妃之間的關係當真不好？那會不會是……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心道什麽時候再找崔尚州來幫忙查一查。
榮箏在齊家住了二十來日，見齊老夫人並沒什麽大礙，精神也好轉了，這才告辭回棲霞山莊，一回到山莊，榮箏就直奔錦繡院，向端惠郡主請安。
端惠郡主笑問：「老人家大好了吧？」
榮箏笑答，「多謝郡主的關心，姥姥已經痊癒了，胃口好了起來，夜裡也能睡好覺了。」
「這就好。」對於榮箏在齊家住了這麽久才回來，端惠郡主一句也沒過問。
說著，榮箏奉上了齊老夫人讓捎的禮，略坐了坐就笑吟吟的回清音館去了。
如意和雨棠忙著收拾榮箏的箱籠，榮箏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把浮翠叫過來問話。
「我走了的這段日子，家裡沒什麽事吧？」
浮翠笑道：「沒什麽事，再說，有什麽事不是還有郡主在嗎？」
榮箏又問：「王府那邊可曾來過什麽人？」
浮翠搖頭道：「這倒沒有。」
榮箏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
浮翠又說：「前幾天雷嬤嬤來山莊說要找大少奶奶商量事情，偏偏大少奶奶不在家。郡主留她喝了一盞茶，雷嬤嬤也就回去了。」
榮箏道：「定是為了雷波和紫蘇的親事來問我話的。我早就說過，他們兩家的親事我是不插手的，由著他們兩家自己商量去，我只負責給紫蘇籌備嫁妝就好。」
正說著紫蘇就走了進來，浮翠瞧著紫蘇笑，紫蘇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紫蘇將一個剔紅圓盒遞給榮箏。
榮箏打開看了一眼，點頭道：「明兒個派個人把這個送到李家那邊去。」
紫蘇應著是。
雪青帶了兩錫罐的茶葉來，笑咪咪地道：「大少奶奶，郡主說這是今年新上貢的茶葉，請大少奶奶嘗個鮮。」
榮箏讓浮翠給雪青抓了一把洋糖給她，笑道：「多謝你跑這一趟。」
雪青送了茶葉後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和榮箏屋裡的丫鬟們玩笑起來。雪青是錦繡院里一個三等丫鬟，平時幫著跑跑腿、傳個話什麽的，約十來歲左右，圓圓的小臉，加上嘴巴甜，十分惹人喜歡。
榮箏說要去錦繡院，雪青阻攔道：「大少奶奶，郡主現在不得閑，您還是過一會兒再去吧。」
榮箏問道：「郡主有什麽事嗎？」
雪青笑道：「崔七爺來了，郡主正找他商量事情，把所有人都屏退了，不讓打擾。」
榮箏心道出了什麽事嗎？都讓崔尚州來山莊了，但郡主自己不開口的話，她也不好去打聽，只能強把好奇心給按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