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謀殺 下
洛白見狀一愣,盤腿坐起,伸手一抬,照妖鏡飛入手中細細觀察。
鏡中原本精心裝飾的洞府被破壞殆盡,懸起的綵綢扯斷撕破落了一地,擺放的果子與樽俎也四散的到處都是,更有洞壁被砸出多個大洞,這比美大賽顯然是遭到了什麼襲擊,眾妖抵擋不力,這現場才會被破壞成如此樣子。
「小鯉……」
心中對好友迫切關心的洛白在鏡中搜尋著錦鯉仙子的下落,只見一處歪倒的石桌下,身著盛裝的錦鯉仙子口吐鮮血歪倒在地,雙目緊閉不醒,顯然已經昏迷多時。
洛白臉色一驀,轉手間照妖鏡縮小放入懷中。
他快步走出洞壁,對著地面猛跺三腳。
只聽噗嗤一聲,有一不及凡人半身高,手持仙人杖胖嘟嘟圓滾滾的鶴髮老翁從地底吃力的鑽出。
「地仙老小拜見——」
洛白抬腳把地仙踢了一個翻滾,打斷了地仙的作揖,見其受力一屁股蹲在地上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這才抬手秏住地仙的髮髻助其站住。
「費什麼話,我且問你,你可知錦鯉妖去參加的那什麼比美大賽在何地?」
頭暈腦脹眼冒金星的地仙還晃悠著腦袋,但對洛白的問話不敢有絲毫隱瞞。
「啊啊,神龍大人容老小查上一查。」
地仙拿著仙人杖往地面敲了敲,只見地底又冒出手指大小的圓滾滾的小號地仙,小號地仙嘁嘁喳喳的一凡討論,然後一個跳到了地仙耳邊,咕咕又唧唧。
「哦……好好……嗯嗯……」
地仙不停的點著頭,在洛白幾近不耐煩時,這才回身給洛白作了揖。
「回神龍大人,在由此向西的千裡外,有一處作廢的妖洞,近日被幾個蜘蛛精收拾整頓得頗為隆重,應該就是您說的比美大賽所在地。」
千裡外?不算遠。
洛白撂下一句謝了化身鑽入了雲間,不見了蹤影。
壓根沒反應過來神龍大人已走的地仙朝著空蕩蕩的洞府俯了俯身。
「神龍大人不客氣……不客氣……」
地下腳下的幾個小號地仙咕嘰嘰的一陣討論,最後一致決定對反射弧慢半拍的地仙老小翻個大大的白眼,紛紛鑽入地底不見了。
聞人七再次醒來時,夜色已降。
四肢依然酸軟,但尚能活動,不像白日時那般難以忍受。
她掀開蓋在身上略厚的毯子,單薄的褻衣下濕淋淋滑膩膩的,大約是在睡夢中發了不少汗,衣服貼在皮膚上很是不舒服。
屋裡點著一盞油燈,值夜的郝芳芳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怕吵醒好友,聞人七下地時小心翼翼,披上外衫,就這麼輕手輕腳的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清風吹過,身上剎那間涼爽許多,聞人七對著窗外銀晃晃的月色伸了個懶腰。院子里的老槐樹不知何時開了花,潔白的花穗覆蓋了半個庭院,隨風陣陣搖曳,落了一地的清甜。
「小七?你醒了?」
屋外值班的是何青石,他驚喜的看著站在窗前的聞人七。
聞人七豎起一根手指在窗前,朝屋內指了指,示意他小點聲,不要吵醒了郝芳芳。
何青石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他點點頭,雙臂環胸靠在窗旁。
「你昏睡了整整一天,可把大家擔心壞了。」他頓了頓,又說,「尤其是青書,白日我爹要進屋看你,他拿著鐵鋤頭橫在屋門口,叫囂著誰敢進他就打誰。長這麼大,我還是頭次看他忤逆爹的意思。」
對此聞人七隻是笑笑,說道:「謝謝你,青石哥。」
「只謝我?」何青石歪頭看向聞人七。
聞人七挽挽耳間的發,她知道何青石這是在替自己的弟弟的試探她的態度,畢竟村長家的二公子心儀聞人家的姑娘這傳聞在村中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麼迫不及待嗎?可她現在懶得說話啊,嗓子又干又渴,只想喝上一大杯水再回床\上好好躺一趟。
「給。」像是看透了聞人七的想法,何青石遞過來一個水壺,「這是芳芳白日送來的,我還沒喝。」
聞人七感激的看了何青石一眼,接過咕咚咕咚喝了好一氣。
「小七,你爹的病怎麼樣了?」何青石突然問道。
「我爹?」嗓子依然啞啞的,但比之剛才要好上許多。聞人七對於何青石的話題跳躍性不太理解,如實答道,「還是老樣子,自從年前病倒之後就一直很少下床。咳嗽倒是好些了,但大夫囑咐,不許他太過操勞。」
「對不起。」何青石見聞人七露出不解的表情,抱歉的笑笑,「你別誤會,我說對不起不是因為你父親,是你。」
「我?」聞人七指指自己,更加不解了。
「你在水下的時候,是不是有人故意在你腿上綁了什麼,不想讓你上來?」何青石抬首,額前的發滑下遮住了他的臉,聞人七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眼前人打的是什麼主意,依然誠實的點點頭。
「你被河神大人救上來之後,芳芳說在你腳脖上看到有勒痕。我一開始懷疑是水草,但靜水湖這麼多年來每當夏季都會有人下水乘涼,從未發生過被水草纏住溺水的現象。所以我偷偷去水底查過,我在水底看到了一塊深陷在淤泥里的石頭,上面還綁著麻繩。」
聞人七沒有接話,何青石不比何青書,兩人雖然是親兄弟,但性格卻差之萬里。何青書為人懦弱,但心性善良,是個勤樸老實說個謊都會臉紅的人,也就在她面前喜歡貧嘴。而何青石,大概是年歲長了青書那麼幾歲,自小又跟在老村長身邊,為人處世上總是多了那麼幾分心眼與算計。
看郝芳芳就知道,郝大嬸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個女兒生活多少總有些不便。但有何青石在,郝家何曾受到過村中他人的欺負?就連對人總存有偏見的老村長,都對何青石與郝芳芳的姻緣默認了。
若何青書能有他哥的幾分手腕,聞人家現在也不至於總被排斥成外村人。聞人七心想,果然一樣米養百樣人啊。
「你能不能不去深究此事?」何青石問。
「深究會怎樣不深究又會怎樣?」聞人七反問。
這個問題,聞人七是明知故問。她與何青石心中都明白,想置她於死地的最大嫌疑人是誰。如果聞人七執意要把溺水一事調查明白,村長那邊怕是很難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賊喊抓賊往往是發生在受害方無權無勢也無話語權的時候。
但現在不同,聞人家有河神撐腰。
老村長已經在河神的事上摔了一個大跟頭,怎麼可能會同樣的錯誤再犯一次呢?
但承認溺水一事系人為,無疑會給青葭村帶來巨大的震動。愚民一旦發現自己被愚弄多次,很容易造成民憤,尤其是牽扯到了神明,屆時莫說村長還能不能當,會不會被趕出村子都很難說。
何青石笑了,他懂聞人七問的是什麼。
這聞人七,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他弟弟倒真是配不上了。
「你若答應不深究。」何青石鄭重承諾,「我何青石定會像護著郝家一樣,護得聞人家周全。」
聞人七抬起手掌。
「擊掌為誓。」
啪!
在這沉寂的夜幕下,有人達到了目的,心滿意足的關窗回床睡覺;有人許下了承諾,嘆息自己日後的路上又多了幾付沉重的擔子。
也有人在千里之外,懷中攬著口吐鮮血的好友,發出一聲聲嘶吼。
「小鯉,你放心,我定會奪回內丹,助你重築根源!」
洛白將錦鯉仙子打橫抱起,對腳旁其他傷勢更加嚴重的妖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化身飛回了靜水湖旁。
將好友放置在柳樹下,他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點點星光自他雙掌中緩緩溢出,輕盈的光點將錦鯉仙子周身包圍,一點點修復著她身上的創傷。
夜風下,錦鯉仙子緩緩化作一條紅鯉,在岸邊撲騰了幾下,躍進了靜水湖中。
洛白蹲下身子,將手探入湖水中。
紅鯉在湖中舒展雙鰭遊了幾圈,而後游到洛白手旁,拿鼻尖碰了碰洛白冰涼修長的指尖。
「老友,多虧了你。」
腦海中炸開一句感謝,洛白眉尖一挑,拿手指狠狠的點了紅鯉的額頭幾下。
「能耐大了是吧!說吧,參加個比美大賽怎麼參加的內丹被奪,修為盡失!」還不錯啊,竟然還能和他對話,洛白心想,他還以為好友就變成一條普通的鯉魚了呢。
「我怎麼知道!」紅鯉繞著洛白的指尖游啊游,如果此刻它能做表情,臉上一定寫著大大的無辜二字。
「我當時正在台上用天下無雙的每個參賽選手看到都要羞愧恨不得自己沒來參賽的妖嬈舞姿征服著評委和看眾——哎哎,你別敲我頭,我受著內傷呢啊!」紅鯉呼啦一下游到遠處,露出嘴巴揮舞著雙鰭抗\議。
「你能不能說重點?」洛白不耐道。
「馬上就到重點了!」
紅鯉重新游回岸邊,瞥兩眼湖岸上那個半蹲著的河神,心道,不虧是修鍊了千年的老傢伙,一張帥臉即便是在生氣的時候也魅惑的狠。要是他也去參加比美大賽,估計話都不用說,直接往台上一站就能拿冠軍。
「就是我還跳著舞呢,突然刮來一陣颶風,有什麼東西怒吼著踩破了山洞,一股強力的吸力從洞口傳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躲起來,就跟其他妖精一樣被吸出去了!」
「吸出去?」洛白皺眉。
「對對,就是吸出去。」紅鯉回憶起來還心有餘悸,「當時洞口張著一個血盆大口,那獠牙都快趕上洞口大了!大家本都在看比賽,誰都沒有防備,那怪物一口就吞掉了一大半妖精,嚇死本仙子了!」
「那你的內丹是怎麼丟的?」
「那怪物吸完之後又進來掃了掃尾,我們幾個沒吸進他肚子的聯手都干不過他,就被奪了內丹。」紅鯉搖搖尾巴,對著眼前皺眉也器宇不凡的河神哀憐垂泣。
「那是個什麼怪物?」在鯉魚妖心目中不管做什麼都帥到天崩地裂的河神大人困惑的摸摸下巴,他突然像是得到什麼答案一樣眼一眨,「是不是特別帥特別美?」
「哎?」對於河神大人的跳躍性思維,鯉魚妖表示自己跟不上節奏。
「不然的話,你怎麼可能只受了一點輕傷就心甘情願獻出了內丹?」河神大人對於自己的推理很是自信。
紅鯉吐出了一口老血,「麻煩您老人家好好看看好嗎!我都被打的連恢復原身逃走的力量都沒了啊!」
心甘情願獻出內丹,你當內丹是花兒嗎說獻就獻出去。鯉魚妖心說等奪回內丹一定要換個地方修鍊,神果然不能只看臉!
「既然此妖如此強大,你倒是說說那是個什麼妖啊?」對於好友還能有力氣反噴感到十分欣慰,洛白繼續問道。
「不知道……」紅鯉繼續抽泣。
「……」
「只知道獠牙很大很恐怖……」
「算了,我去問問地仙最近有沒有什麼大妖在附近活動。」
洛白撫了撫額,這要他怎麼追查?真身獠牙很大的妖類,實在是數不勝數啊。
「小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嚶~」
紅鯉撒嬌的在水裡吐出一串泡泡。
洛白呵呵了一聲,心想他絕對不要再交這種只中了對方一掌就半殘疾還被奪走內丹的傢伙當朋友。
都不夠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