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趕路 下
只是指望話少言寡的林英大俠來為洛白解釋,那肯定是行不通的,於是聞人七接過話茬。
「物以稀為貴。」
洛白忽閃著眸子看著她,依然是一臉不解。
「按照林英大哥的說法,昆崙山每隔十年就會舉辦一次仙器盛會,此為歷代傳下來的,從不更改。許多人和洛大哥你一樣,為圖途中省力,都是臨近昆崙山時才開始採辦冬衣。」見洛白聽得認真,聞人七耐心解釋,「若洛大哥你是昆崙山下的農戶,當會如何?」
洛白簇起眉尖想了一下:「我會備足禦寒之物,好賣給來參加仙器大會的人。」
「如此一來市價必定哄抬高漲。」聞人七笑笑,她雖久居深山,但父親患病幼弟尚小,家中一切事物都由她打理,每日都要精打細算,自然對金錢敏感不已,「若我想的不錯,崑崙派的仙器大會應該也不是說參加就能參加的,屆時肯定也有不少意圖參加但被拒在外的俠士守候在山下,尋機登山。是不是?林英大哥。」
林英冷哼一聲,對聞人七所言算作回答。
洛白恍然大悟,心想凡塵之中的事情果然有意思,但聞人七這麼一說,他又有一個問題冒了出來:「那我們到了昆崙山,算是貴客還是尋機登山的俠士?」
這下聞人七也不知道了,她自己估摸是後者居多,但不知林英有何后招,只好跟著洛白一起沖著林英眨眼睛。
林英大俠早就對二人的賣萌招數免疫,這一路聞人七與洛白用無辜委屈的法子不知騙去了多少好處,就昨晚值夜,洛白只眸光在月光下閃爍幾下,就從他口中騙走了自己與素素在梧桐樹下海誓山盟的誓言。
也不知道神仙是不是天生都是無賴,怎麼失憶了還是一肚子壞水。那聞人七有樣學樣,他每每嫌棄她腳程太慢耽擱行進,起初還歉意連連,後面乾脆委屈視之,害他總覺得對一個弱女子太過苛刻,不忍在嘮叨。結果在一次連夜行進時遭遇餓狼偷襲,這聞人七寒匕出鞘,割斷黑狼咽喉時手下毫不留情,還剝了狼皮塞進包裹說要下山賣錢,哪裡像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林英大哥嫌棄我們了……」聞人七抽泣著鼻子,微微嘟起櫻唇,一雙著了墨似的大眼睛水光波動。
這撒嬌的法子也是洛白交給她的,三人輪值守夜時,每每輪到聞人七洛白總會相陪在一旁,無聊時便互相探討交流戲弄林英的法子。洛白在第一次從林英那裡討了好處后,發現此招屢試不爽,就私相授受教給了聞人七。兩人趁著夜色練習,聞人七憑藉眼亮唇潤等女孩子才有的優勢,掌握了不下十種賣萌的表情,翌日就將新招試用在林英身上,玩得是不亦樂乎。
時間一長,林英也練就了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的本事,但是在面對聞人七與洛白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萌勢圍攻時,還是不免落下陣來。
自然,林英是不會承認主要原因是在洛白。那張妖孽的臉本就性別不分,再故意拋幾個媚眼,真真是惹人鼻血橫流,饒是心有佳人面似冷鐵的林英毫無防備之下也會破功。
「林兄……」見聞人七無法撼動林英的鐵石心腸,洛白也加入進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林英無語望天。
「到了昆崙山,自然會有辦法的。」實在無法忍受兩人的糾纏,林英無奈道出實情,「我的身份在江湖中樹敵頗多,不能用。」
聞人七、洛白二人相視一眼,並未罷休,好奇心反而更勝。
「林英大哥,你以前是不是年紀輕輕就叱吒江湖的少年俠客?」聞人七攀附上林英的肩膀,被林英一把揮開。
「林兄,若你樹敵過多,我們是不是也該換個假名字,或帶上面罩?」洛白繞到林英身前,探出半個身子擋住他的前路,林英腳下微動錯開,又被接機迎上來的聞人七堵住。
「再耽擱下去,天就要黑了。」林英無可奈何。
「對哦,趕路趕路,趕路重要!」想著進了烏橋鎮一定要洗個熱水澡的聞人七決定先放過林英。
洛白卻紋絲不動,他皺著好看的眉頭,直勾勾地盯著林英。
林英也不躲閃,正視著洛白。
聞人七在兩人間閃來閃去,推推這個,撓撓那個,不明白這二人怎麼突然就看對了眼,正要開口,洛白忽然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聞人七困惑不已,但還是安靜了下來。
只見洛白沖著林英朝道路一旁的山林使了使眼色,林英點點頭,細耳聽了聽,朝洛白伸出五個手指。洛白卻搖搖頭,簇起的眉心又緊緊皺起,片刻之後,他不再糾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一連串動作看下來,聰慧如聞人七,大致明白了這兩人在做什麼。
大約是山林里有什麼危險人物跟了上來,她不由得緊張起來,在洛白的示意抽出了匕首。
林英擋在了聞人七與洛白面前,拔出長劍。
「朋友,既然來了就不要畏首畏尾,出來相見如何!」
黑黝黝的樹林里傳來一陣低嘯。
22
六丑跟著大部隊向前行進。
確切的說,是跟著她的師父向前行進。
下山前,師父並沒有告知她此行要去何方何地,只要她簡單收拾了包裹,就御劍離了門派,她甚至懷疑師父可能都沒有跟掌門打個招呼。平時也就算了,她師父是門中出了名的閑散人員,一年中三百天都在雲遊,什麼時候老老實實呆在門派才算奇怪。但現在不同,十年一屆的仙器大會即將舉行,師父往年都會留侯門中一賞各方仙器,有時遇到鐘意的還會拿出多年珍藏與持器者商議相換。
想到這裡,六丑微微困惑。
她不過跟了師父三載,怎麼會對師父十年前的事情如此清晰?好像她本來就知道似的。
六丑晃晃腦袋,把腦袋裡的疑問趕走,想不透便不想,萬事順其自然,這大概是她最大的優點。
這次雲遊不同以往,習慣獨來獨往的師父一下山便加入了一隊黑騎人馬。這大約十五人組成的黑騎像是在山腳專侯等待師父一樣,領頭的黑衣人對師父極其恭敬,命人牽了一匹紅棕大馬交予師父,在瞧見一直隨在師父身後的她時略微驚訝,似乎沒想到還會有另外一個人。
她的師父倒是痛快,一句小徒尚在歷練,此行亦可鍛煉腳程,就叫她打消了能與師父共騎的想法。
想來也是,師父能收她為徒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她果然不該對師父抱有其他想法。
不過,還是有那麼一絲絲一丟丟的不開心。
六丑當然不敢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師父眼睛毒的狠,常常能看穿她的心思,寡言少語的師父只要開口便是一語中的,教她再不敢胡思亂想。
但是有一個小心思,六丑相信師父絕對不曾知道過。她藏的這樣好,一絲一點都不曾透露出來,只有深夜獨自一人時細細與自己掰扯。
馬隊離了昆崙山,一路東行,走的都是羊腸山道,有時還要翻山越嶺,渡江涉水,最難走的地方懸崖峭壁只余半丈寬的石路,馬匹驚嚇不敢前行,半日行進不過十幾里。在六丑看來,凡人這請師父辦事的法子太蠢笨,還不如只派一人前來引路,或告知他們目的地,御劍而起,何地不能抵達?
但師父不說,她就不能揭穿凡人的愚笨。師父說要鍛煉她的腳程,她就真的一點法術也不用,硬生生跟在騎著高頭大馬的師父身後快步前行。
腳下磨出了泡也不吱聲,停下休憩時還要幫師父端茶倒水。茶是從崑崙派帶的雪頂含翠,水是每日清晨現收的露水,滾火煮沸,澆在陶制的瓷杯里,片刻間荒山野嶺里清香飄溢。那瓷杯樣式普通,師父卻珍貴的很,她總貼身收著,時間一久身上也總會或多或少沾染點茶香。
她有時會趁師父不在,細細打量那盞陶瓷茶杯。紅泥燒制,沒什麼繁複的紋路,胎底還有點殘缺,像是磕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杯,師父卻視之為珍寶,囑咐她要勤擦拭溫柔相待,即使出遊也要她帶在身上。既然不是什麼天下罕見之物,那就只能說明這茶杯本身沒有什麼,但卻可以睹物思人。
師父心裡一定藏著一個人,有關這茶杯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被師父打發到前方探路的六丑腳踏翠松頂端,從腰間包裹里小心捧出陶瓷的杯子,小聲低喃。
她撐著腦袋,又將這杯子翻來覆去的看個遍,想尋個印記之類來證明自己的推斷。結果總是白費功夫,那茶杯光潔似鏡,倒是將她的鬼臉倒映的清清楚楚。
「唉……」
嘆口氣,抬首眺望遠方,只見山路蜿蜒在山林間或隱或現,估摸要翻過山頭定要連夜趕路,不如回去勸那首領暫時原地休憩。夜間越往山中行越危險,不說路途難測,還有一眾大小野獸隱沒在山林間,就算六丑根本不把這些凡塵俗物看在眼裡,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樂得清閑。
「明明經過一座小鎮,就說在鎮中休憩一晚再整裝上路……」六丑抱怨著將瓷杯塞回腰包,正欲飛走,忽然前路塵土大躁。
六丑眯起眼睛,微俯身,隱在樹影之後。
只聽見隱約一聲聲尖利的咆哮傳來,伴隨著連根拔起的松柏被送上天,那動靜瞧著像是順路而下,直奔她這個方向來。
這動靜,打擾到師父就不好了。想著要在師父發現前解決問題,六丑腳下輕點幾下已躍出百丈遠,正朝著躁動之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