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是我自己要去喜歡她
海灘上載歌載舞,半邊夜空被篝火映成彤紅的顏色,輕輕的海浪聲和著遙遠年代才有的悲傖調子,蕭隊也忍不住輕輕跟著哼唱起來。
姚騰飛注視著蕭隊,蕭隊的臉很紅,好像喝醉酒似的,但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喜悅,大約是想起那個年代的愛人吧。許久蕭隊才醒過神,笑道:「唔!這麼晚了,我該送你回醫院,不然你的主治醫生又要發火了。」
蕭隊在海灘上盤腿太久,他本來年紀大,骨節僵化,一時竟然起不來,姚騰飛扶著他站起。
兩人往公路上走去,這時《喀秋莎》的歌曲響起,蕭隊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姚騰飛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海灘上的老人結成一對對跳起交際舞。火光映著他們的面頰,彷彿撫去那些歲月留下的皺紋,他們看起來好年輕,姚騰飛的視線掠過每一個人發著光的面龐,驀地他就怔住了。
人群中佇立著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他也正在注視場中熱舞的老人,嘴唇抿得很緊,雙眉間的憂愁濃得化不開。當姚騰飛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他的目光也定格在姚騰飛的面孔上,同樣,他也是狠狠地一怔,但隨後他的嘴角就勾起淺淺的弧度。
同時,他伸出大拇指,往下一按,轉身便走。
「站住。」姚騰飛大喝一聲,但四周高亢的歌聲掩蓋他的怒吼聲,便連蕭隊也未聽清。眼見李狂風已經離去,姚騰飛徑直從熱舞的人群中穿過,但此時李狂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海灘上。
姚騰飛四處張望,尋找李狂風的身影。「怎麼了?」這時蕭隊也趕過來。
「剛才我看見我們鵬城公安局要追|捕的兇手,原來以為他已經離開琴島,沒想到又看見他,他還躲在琴島。」姚騰飛說得不無憤恨。
往山上的小路隱約有個人影在晃動,瞧輪廓依稀是李狂風。「快看,在那裡。」姚騰飛大步向公路上狂奔,但跑出一段距離后,肩膀就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只得伸手按住肩膀。
「小姚。」蕭隊攔住他,低聲道:「鰲山這麼大,你這樣追不上,我現在聯繫周圍各區分局和部隊進行搜山,只要他在山上就一定會將他抓到。」
「可是上次搜山沒抓到他。」
「上次搜山時,他也許並不在山上。」
姚騰飛心中記掛烏雲,他認定烏雲的失蹤與李狂風脫不了干係。「蕭隊,我先上去看看,也許能好運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在蕭隊的嘆息聲中姚騰飛沖入茫茫的黑暗中,然後化成夜色的一部分。
姚騰飛在房屋中穿梭,這時候他只能憑直覺尋找,最後他來到那棟日式小樓前。鐵門前有個人在燒紙錢,嘴中念念有詞,在他身畔還有一些未燒的紙元寶和蠟燭。
火光打在那人的臉上,赫然是許老頭。「大爺,你怎麼在這裡燒紙錢?」姚騰飛蹲下來,不料這時山風忽起,一張正在燃燒的紙錢朝他的身上飄去,姚騰飛趕緊撲熄,但衣衫已燒出一個小洞。
「他回來了。」許老頭沒有瞧姚騰飛,將紙元寶扔入火中。
「誰?他是誰?」
「小謝回來了。」許老頭仍是未看他,臉上乾癟的皮膚被炙熱的火烤出油。
頓時姚騰飛驚呆了,道:「大爺,你又看見小謝了嗎?」
許老頭不再說話,繼續燒著紙元寶,又將蠟燭放入火中,須臾功夫只剩星星點點還在燃燒的灰燼,山風一吹,灰燼往夜空揚揚洒洒而去。許老頭扶著牆站起身,捶了捶後背,彷彿沒有看見姚騰飛似的顫顫微微地向山下走去。
姚騰飛沒去追他,許老頭90歲了,老眼昏花,或者產生幻覺是有的。
鐵門虛掩著,姚騰飛推開門進去,樹影幢幢,雜草淹沒青石板路,比往日更顯凄涼蕭瑟。樓里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漆黑,姚騰飛駐足半晌方才進去,枯草被碾在腳下發出沙沙的響聲,彷彿有個人在跟隨在身後。
姚騰飛沒有在意,但剛踏出一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微微的嘆息聲,姚騰飛心知不妙,趕緊回頭,這時身體忽地一麻,後背好像被螞蟻夾了一口。姚騰飛撐著轉過身體,雜草叢中佇立著一個人,半邊臉落在清淺的月光中。
那人微側著身軀,樹影斑駁,他的半側臉在陰影中更顯得立體。姚騰飛不得不承認,在所見過的男子當中實在沒有人的相貌及得上他,古人所創造的形容美男子的詞語似乎就是為他所造一般。
姚騰飛反過手,從背後摸到一支針頭樣的東西,這個是麻醉槍。
「你把烏雲弄哪裡去了?」此時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皮子沉得像是灌了鉛,姚騰飛努力地使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
他只是笑,笑聲在這個空蕩蕩的院落里散開來,道:「到現在你還記掛烏雲,她很好,你不用想著她。可是你這麼想著她,她也不會喜歡你。」
姚騰飛清楚地明白即使再過十年烏雲也不會愛上自己,但是這句話被情敵說出來,那讓他如同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一時他只恨不得殺了面前的男人,將他嘴唇邊可惡的笑容掐熄,可是現在他連吐口氣的力氣都快消失了,此時此刻濃濃的倦意襲來,他好想什麼也不管地睡去。
只是他還不能睡,姚騰飛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掐自己的手背,疼痛可以使他的意識延緩消失。
「那又怎樣,我喜歡她,並沒要求她也必須喜歡我。」
落在月光中的半張臉忽然怔住了,那隻平靜的眼眸里如同大海起了風浪。「如果你很愛一個人,為她付出了很多,包括你的自尊,但她不愛你,你還會繼續愛下去嗎?」
這時姚騰飛也笑起來,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意識漸漸煥散。「我恨過烏雲,當她拒絕我后,我甚至還希望她倒霉,那次我懷疑她與呂天樞被殺有關,還暗暗地高興過。可是當烏雲真的被卷及到謀殺案后,我又很難過。其實,她不愛我,並不是對我犯了罪,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指責她呢,去恨她呢。她並沒要我喜歡她,是我自己要去喜歡她,不能因為沒得到就生憎恨……」
沒有任何時候讓姚騰飛更明白自己的內心,就像是一枚小小的蠶繭,只不過一兩克的重量,卻能抽出數千米長的絲。
忽然他的身體向前撲去,嘴角的笑容在盛極時凋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