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惡婦
「陳大爺,對不起。」蘇楨囁嚅著嘴唇。
陳大爺沒有說話,鼻孔里哼出一聲,甩手轉身。蘇楨窘得不行,趕緊跟在後面出來,客廳里沒有動靜,她下意識朝沙發後面看去,如果陳大爺發現尾聲躲在那裡後果難料。
像做錯事的小學生,蘇楨垂著頭準備挨陳大爺的訓斥。忽然客廳光線大亮,原來陳大爺按開了日光燈,蘇楨悄悄往尾聲的藏身處看去,意外地沒有看到尾聲,想必尾聲已經躲出屋外。
蘇楨懸著一顆心終於放下,總之這事不能把尾聲扯進來。
「我知道你遲早會知道我的秘密。」陳大爺冷著臉。
蘇楨只當陳大爺說自己發現他殺人藏屍卧室的秘密,正要勸說陳大爺自首減輕刑罰,不料陳大爺卻掀起上身的中式襟褂,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裸|露的軀體,一股熏人的惡臭沖入鼻端,這正是蘇楨追查的屍臭。陳大爺的皮膚黑得出奇,比臉上還要黑,有許多黃色的東西在皮膚里鑽進鑽出。
是蛆。
頓時蘇楨驚呆了。
「其實我早死了。」陳大爺放下襟褂,坐到沙發上。
此時蘇楨已經驚得說不出話,這比任何事都要讓蘇楨驚訝,陳大爺居然早就死了,原來屍臭的來源就是陳大爺本身。
「那天我下樓,有個貪玩的小孩從扶手滑下來把我撞倒,那陣我已經死了。可是我還不想死,我要等陳橋回來,我還要見我的小孫子。」陳大爺兀自念道。
陳橋是陳大爺的兒子,蘇楨瞬時釋然了,一切疑問都得到合理的解釋,陳大爺心念兒子不甘心死去,正是由於這強大的執念,魂魄沒有離身,但是他的軀體卻是真正死亡了,所以腐壞發出惡臭。陳大爺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秘密,不和任何人來往,長期開空調,甚至在房間里噴各種香劑掩蓋屍臭。
「陳大爺,對不起,請您原諒我。」蘇楨後悔為什麼要探究這個可憐老人的秘密,他只是想念他的兒子,想等他的兒子回來團聚。
「回去吧,小蘇。」陳大爺低聲道。
蘇楨不敢多呆,垂著頭出去,並關上門。她剛轉過身便看見尾聲站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中,若有所思,似乎聽到剛才屋中的談話。
兩人走下樓梯,在社區的涼亭坐下,這是個休憩所用的涼亭,平日一群婆婆爹爹會來這裡打牌聊天。涼亭四周都種著觀賞用的扁豆,一串串紫色的扁豆垂在涼亭的碧色瓦檐下。
「我都聽見了。」尾聲的聲音聽起來有無限的凄涼。
「陳大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想幫他掩飾這個秘密,現在離過年還有大半年,不知道陳大爺能不能等那麼久。」
「不可。」尾聲的聲音突然變大。
蘇楨嚇了一跳,忙道:「怎麼?你不會要揭穿陳大爺吧。」
「不是。」尾聲搖著頭,肅容道:「軀體死亡后,魂魄在陽間只能呆49天,49天後他必須去該去的地方,否則會成為遊魂野鬼,不能再轉世。」
「你怎麼知道。」蘇楨有些不相信。
「是一位大師告訴我的。」
蘇楨點著頭,瞬間心裡已做出了決定,世人講究入土為安,只有早點了卻陳大爺的心愿,陳大爺才能無牽無掛安然離去。
第二天是周六,清早蘇楨趕到局裡,查看陳大爺家的戶籍檔案,再與上海公安局聯繫,很快查找到陳大爺兒子陳橋的工作和家庭住址。蘇楨立即乘機趕往上海,到達時是下午三點,蘇楨打的趕往陳橋在北京路的寓所。
陳橋所住的社區是高檔社區,陌生人不允許進入,蘇楨不得已亮出工作證這才進入。上海寸土寸金,想不到陳橋居然能夠買得起這樣的房子,也實在是有本事。
蘇楨禮貌地敲門,很快屋裡出來一個四十齣頭的女子,那女子濃妝艷抹,衣服穿得很緊,裹得肚子上的肉都成了游泳圈。「你找誰?」那女子滿臉不耐,手指摳著鼻孔。
「我找陳橋。」蘇楨打量著屋中,這屋子裝修極精緻,門口鋪設著大鵝卵石,對面是兩塊落地玻璃窗,房頂吊著巨大的頂燈。
女子突然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屋裡罵道:「陳橋你個王八蛋,狐狸精找上門了,你還不快出來。」
「你說什麼狐狸精?」屋裡響起腳步聲,一名相貌斯文的平頭男子出現在蘇楨眼前。「你是哪位?」男子扶著鼻樑上的眼鏡仔細打量蘇楨。
蘇楨憋著一股氣,不過想到此來的目的便強忍下來,想不到陳大爺的兒媳如此粗鄙惡俗,什麼樣的鍋便有什麼樣的蓋來配,這陳橋不會也是個渣子吧。
「你好,我是你父親的鄰居,你父親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想請你回去看看他。」
這時那女子不屑地切了一聲,道:「那老不死要你來請陳橋回去嗎?你和那老不死關係很好吧,是不是老不死養的小的想奪財產。」
蘇楨皺著眉頭,這女子怎麼是屬刺蝟的渾身長刺,見誰刺誰,她不便發火,只是看著陳橋。這恰好在那女子眼中,蘇楨在向陳橋眉目傳情。
「喲!狐狸精你這是含情脈脈看誰呢?也不怕眼裡長挑子。告訴你,那老傢伙死了我們都不會回去,讓他臭,身上長蛆。」女子尖利地嘲諷。
大約女子說得不像人話,陳橋滿臉尷尬,道:「那我過幾天回去看看。」
「你敢。」頓時那女子眉毛倒豎,雙手叉腰,像極那畫上的母夜叉。她伸出肥杵杵的食指戳著陳橋的鼻子,罵道:「姓陳的,你要是敢回去看那個老東西,我就和你離婚,你又不想想,當初你是靠誰才留在上海的,要不是我娘家幫你,你連個工作都找不到。」
被女子一頓臭罵,陳橋像臘月里打蔫的茄子縮著肩膀。「陳橋,陳大爺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想想他是怎麼把你拉扯大的,陳大爺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他多盼望有個親人來看他。」蘇楨勸道。
陳橋猶豫半晌,道:「我明天……」
他還沒有說完便又被女子打斷了,那女子吼道:「姓陳的,你少給我自作主張,這在設計院的工作是我舅招的你,你這才剛上兩天班就要請假,我舅怎麼敢留你,你要走就給我收拾衣服滾蛋。」
陳橋被罵得不敢作聲了,「陳橋。」蘇楨急得跺腳,這陳橋怎麼這樣軟弱。
女子亂翻白眼,口裡唾沫橫飛,道:「狐狸精,你回去問問那個老東西,當初是他同意陳橋入贅的,說好陳橋入贅后兩家人不來往,怎麼現在他想反悔了。告訴他,他兒子翅膀還沒長硬,住的還是我王家的房,吃的是我王家的米,就是工作也是我王家找的,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他兒子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他陳家斷子絕孫了。」
蘇楨這才明白,原來陳橋是上門女婿,陳大爺為了陳橋的前途答應不同他們來往。「陳橋,我有一句話想問你,這十來年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回藍田看過你父親。」
陳橋低頭不答,似乎被女子罵怕了,女子叉腰又罵道:「他要是敢私自回去看老不死的,我就敢打斷他的狗腿。」
可憐的陳大爺明知陳橋不能回來看他,但卻日日夜夜盼望著和兒子的團聚,直到死後他也一直沒放下這個願望。可是他的兒子,唉!
蘇楨知道不能挽回,看著面前女子眉飛色舞,指手畫腳,口水噴濺,心裡的一口惡氣完全爆發出來。「老女人,你打扮得就像茅坑的黃金屎,全世界沒有人像你自帶游泳圈,你出門,別人會問是哪家的雜交豬跑出來。你的口水能毒死蟑螂,你是蒼蠅的最愛,你是路邊被狗撒過尿的口香糖,你這輩子就只能和大糞比美,大糞比你還要美三分,送你一句醜人多作怪。」
女子被她罵得一愣一愣,竟然不能還嘴,陳橋站在一旁想笑不敢笑。蘇楨氣極,抬起手,刷刷兩巴掌,扇到陳橋和那女子臉上,這耳光打得極重,兩人的臉頓時紅到脖子根,然後蘇楨趁著那女子沒發作前提腳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