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究因果

第一百零九章 究因果

皇權之爭,殃及無辜。

不僅城中百姓深受其害,連山中道觀清修之地,也難以保全。小小道人的他,切身感受到了這世道的不平!

皇帝老兒離他如此遙遠,卻仍能將他的生活毀於一旦!——淵帝奢侈淫逸,為建行宮、為招攬天下美色,做盡勞民傷財之事!皇帝老兒日日縱歡享樂之時,他卻吃不上一口飯!

道觀香火一斷,師父他老人家就病倒了,身披道袍的他,進城去化齋討米,在城門邊上就被朝廷的士兵及地方小吏打罵驅逐,連去藥鋪請個郎中,都成了奢望。

「……傻孩子,民不與官斗,人不與天斗!你生氣……又有什麼用?」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公貴族眼裡,庶民之命,卑微低賤,猶如螻蟻!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師父?」眼睜睜看著最親的人受病痛折磨、已是彌留之際,他卻束手無策,即便是努力過,卻只換來一身的傷痛!

心裡的忿忿不平,與即將失去至親的悲痛,讓他開始痛恨這樣的世道,痛恨這樣的國君。

「……拯救天下道觀……亦或普渡眾生……」老人悶咳數聲,咳出了血,自知大限將至,不由得愴然悲笑,「……那是無邊佛法、或儒家之論……咱們追仙問道只修自身……道家則論清凈無為、無欲則剛……為師以為,人不能勝天……除非是神仙!」

「小容啊,只有脫胎換骨位列仙班的神仙有能力變換日月星辰……有仙家法力,才能逆轉乾坤、拯救天下蒼生!」

不懂心懷天下蒼生的人君,自是招得民怨!想要改變現狀、顛覆一個巍巍皇朝,那是常人想都不敢去想的事!也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吧……

「孩子,去凌峰……」老人油盡燈枯,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視如己出的孩子,「去真妙觀里……找掌門清虛子……讓他、讓他收留你……進修道法!」

「師父、師父!您不能丟下徒兒,我只您一個親人啊!」

淚如泉湧,哭聲凄切,老人卻長嘆一聲,驟然闔目,與世長辭,給活著的親人留下了心傷,難以自愈。

鞫容從那日起,心性猝變,驟然癲狂無狀,自號「真仙」,嬉笑怒罵、玩世不恭,成了道門之人眼中的異類。

來到凌峰,見清虛子年邁,他本想接掌真妙觀,以一己之力,率師兄弟們,振興道門,怎知,蠻玄子他們只將他當作狂徒異類,不予接納。

凌峰真妙觀不容他,迫使他下定了決心,前往長安帝都,一心想要見見皇帝老兒,想要求個官,想要撈得權利地位,因為那些東西,曾經主宰了他的命運,甚至左右著他的生死!只有得到權利,爭做人上之人,才能讓自己的命運不被他人掌握、踐踏。

於是——

入長安、闖宮門,機緣巧合,親眼目睹了一次宮變!

淵帝駕崩,燮王篡位,他以道人誑語,示「天諭」,欺帝王,討得一道聖旨,恩赦道教,而後為官,暗中協助貴妃奪皇長子,直至立天機,號令天下道觀,揚眉吐氣!

成為人上之人,他卻因何不滿?執意奪「天諭」,聯手後宮貴妃,誣陷皇后左氏,加害皇長子珩,與朝廷大員、廢太子李熾,明爭暗鬥!

小小道人,與權貴爭鬥無休,處處樹敵,癲狂至此,世人不解!

他,卻自知因果!——在暴君身側為官,一年又復一年,從萬籟村被屠、到民間屢發叛亂,又逢邊疆戰亂不休,皇室內亂不止,他看盡暴君所作所為,即便將飽受戰亂、饑寒之苦的孤兒,收養至天機觀,由百至千,也只是杯水車薪,世道依然不平,他手握些些權利,卻只是比平民稍好一些,自己的命運及生死,依舊由不得自己做主!

為爭權奪利,曾雙手沾滿鮮血,他卻似乎成了暴君的一丘之貉,踩著他人的屍首,往上爬,爬到頂,卻發現自己的面前是萬丈深淵!

犧牲他人性命所換得的權利,只滿足了私慾,助紂為虐,卻無法改變現狀,世道依舊不平,要這權利,達不成夙願,又有何用?

師父說:唯有神仙能換日月星辰、能救蒼生。

如若至高皇權在平民眼中就是這天、是這日月星辰,那他口口聲聲自稱「本真仙」,卻為何不能與天斗一斗?

奪「天諭」,下「噬心蠱」,請公孫伯羊,授「帝王術」、「天下論」,潛心栽培小狼兒成為真正的破軍煞星,斷言匡宗命有劫數,且在劫難逃,並立下七年之約,——置之死地而後生,只為圖謀顛覆!

顛覆匡宗暴\政!

師父說神仙能為之,那麼,他就要追求這個「真仙」大業!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不信者,謂之癲狂;信者,究其因果——

世道不平,不平則鳴!

天子又如何,他不滿這暴君坐江山,何懼挑戰至高皇權、挑戰天威,與天斗!

壯志在懷、英雄無懼,凜然踏上「癲狂道」!

「匡宗,七年之約,你等著、等著……」

夢囈聲聲,忽而感覺臉上冰涼,不是淚水,那刺痛卻穿心而過。

鞫容猛地睜眼,驟然清醒了神智,看看自己身處的位置——閹人宮舍一間陋室。

閹人……

他竟忍不住想笑。

在高公公命人又將一盆冷水潑到他臉上時,他不改癲狂之態,猝然開口道:「狗奴才,本仙數日未洗澡,你們怎能只洗本仙的臉,還不往本仙身上沖洗一番?」

「鞫容!」高公公看他時的表情,猶如見了個怪物,「你可知自己被施了宮刑?」怎的還能笑出聲來?

「求仙問道之人,斷七情六慾、煉凡胎肉身,苦心志、勞筋骨!多謝公公,連根斬斷本仙最後一絲塵垢,讓本仙超脫世俗,臻於化境!」

鞫容大笑幾聲,牽扯到傷口,鑽心的痛,卻是越痛越瘋癲。

「你這人到底是瘋子還是傻子?」

高公公似在嘆息:之前的鞫容,為爭做人上之人、為求揚眉吐氣,一心攀附權貴,必不會做這樣的傻事,讓自己吃苦受累,還險些丟了性命。

究竟從何時開始,鞫容竟變了,變得不再一心追求權利,而似乎在追求一種凌駕於權利之上的更高境界,捨身取義一般,不惜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但,那究竟是什麼?

「本仙心境,凡人莫猜!」血色染在枕上,鞫容兀自笑得如癲似狂。

高公公瞧著暗自心驚:施以宮刑之後,此人的容貌怎的越發像女子,一抹蒼白之中、沾著殷紅血色,襯得柳眼眉腮,妖嬈異常!似有傾國之艷,愧煞真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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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為局,美人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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