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鼓擂
「他他他他他……果真是皇上?」
鞫容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連魂兒都險些驚出竅來!
「果真!」
太子望著死去多時的淵帝,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他……果然死了?」
鞫容一驚之後,想的卻是自個在入城前說的那句話:今日便是皇帝老兒的死期,本真仙給他念念往生咒可好?——想不到,一語成真!
「果然!」
「他……怎麼死的?」
兩個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這個死僵了的皇帝面前,一個臉色陰晴不定、似喜似悲,另一個驚愕過後、已漸漸穩住了心神,暗自盤算著什麼。
二人各懷鬼胎,各有所思。
「怎麼死的……」
太子將這句話反覆喃喃了幾遍,面露難色,似是難以啟齒。
猶豫片刻,他才嘆了口氣,道:「三宮六院、夜夜笙歌,父皇縱慾過度、龍體欠安,又接連服了秘術春丸,昨夜臨幸妤嬪娘娘時,猝然駕崩了!」
順帶的,將隨侍帳外的太監余公公給嚇得——投井自盡!
「……」
皇帝猝然駕崩,宮中得有多少失職的奴人受池魚之殃、要掉腦袋!
如當年進貢金丹的三位道長,而今的太醫丞秘術春丸,這滔天之罪,可不是入陵陪葬就能一筆勾銷!
少不了還得株連至親、外戚,九族!
要不是燮王此次來京時機「湊巧」,宮裡的人又怎麼能夠趁亂脫逃?
若非燮王舉兵來犯,只怕太子尚未登基,已被其他皇子施以毒手,隨其父——魂飛奈何了!
好在有燮王!
謀逆之人,倒成了救星!
鞫容瞪著死在芙蓉帳里的皇帝,心中卻委實想笑,憋了半晌,還是沒能憋住,「撲哧哧」笑出聲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別耍貧嘴!留給你我的時辰,已不多了!」
太子三步並作兩步,猝然湊到鞫容面前,兩手往他肩頭用力一摁,迫他跪在榻前,又從床底下拖出一根繩索,往他雙手綁去。
「等、等一下!」
鞫容一驚,掙扎著想站起。
太子神色緊張,催促道:「快跪好!抓住繩結,別讓人看出這繩子沒有系牢!」
「這是要做什麼?」
鞫容雙手反剪著,跪在那裡,手腕被繩索綁了幾圈,太子卻將未系死結的繩扣塞入他手中,命他趕緊握緊了。
「驪山獵苑、赤江烏淮,駐紮的那撥人,絕對阻不住燮王大軍,燮王隨時會率人攻進宮城!你先跪在這裡,等燮王一來……」
太子逼至他面前,一字一頓道:「你須幫我除掉一個人!」
如此近的距離,鞫容清清楚楚看到太子眼底詭譎深沉之色,心頭登時亮堂了:
原來如此!
太子居然將他當作了被自己重金收買來的——刺客!
出錢——買兇——殺人!
錢,一半到手,去找接頭人,探知內情,方能知曉行刺目標,——避免了提早泄露消息。
這類刺客,通常是賣了命的——亡命之徒!
「你想讓我刺殺……燮王?」
莫非,余公公尋的那個刺客心眼兒活,拿到錢就跑路了?
而他,竟成了替死鬼!
殺了燮王,還有燮王的精兵良將在,焉能活命?
這是讓他送死來的!
「不!」太子卻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燮王身邊一直攜護著個女子,你看到一個身懷六甲、艷色逼人的美婦隨他一同進殿時,不要多想,一劍刺去,了結了她便是!」
「女子?」還身懷六甲?「她是什麼人?」
「她是……」太子一語驚人,「燮王曾經贈給本宮的——太子妃!」
「太子妃?!」那不就是……「你讓我刺殺懷了你孩子的——你的娘子?!」
太子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輕嘆:「我不知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太子妃懷的孩子,卻不是太子的?!
怔忡片刻,鞫容又沒能憋住,「撲哧哧」笑出聲來,「太子頂了綠帽?」
「放肆!」
太子瞪了眼,此刻才覺得眼前這「刺客」有些異類——打一開始,他就沒對身為太子的他用過敬語。
「你」呀「你」的直呼來、直呼去,怎的如此不識禮數、輕佻不敬?
「你袖中可藏利器?」覺著不太放心,太子逼視他的眼睛,問道:「余公公說你向來劍不虛發,果真如此?」
「太子可想一試?」鞫容哈哈一笑,眉宇間浮了輕狂之色,「本仙之劍,驚天地泣鬼神,必不叫你失望!」
「……不必了。」
但凡身負絕學之人,心性必不同常人,難免狂妄自負、目空一切!
想來這刺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能叫人吃驚不已!
太子如何敢以身試劍?
他急忙擺手,訕訕起身,往旁側挪開幾步,跪在了卧榻另一側,低眉斂目,如老僧入定,再不做聲。
默然等待中,太子反覆思忖自己計劃中將要實施的每個環節,思前想後,直到確定——
環環相扣,必當萬無一失!
他所料不及的,唯一的變數——鞫容,此刻卻也悶不吭聲的、陪跪在旁,神色間毫無異常,只是暗自轉動著眼珠子,心裡頭也在打著小九九,琢磨著太子適才說的那句話:
驪山獵苑,赤江烏淮……那撥人絕對阻不住燮王!
皇帝老兒已駕崩在了宮中。
此時此刻,坐鎮烏淮北岸的,卻是何人?
※※※※※※
入夜。
狂風呼嘯,夾裹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將赤江籠罩在一片寒冷蕭殺的氛圍之中。
烏淮北岸,戰鼓虺虺,嘶殺聲遍野。
一支驍勇前鋒的悍將死士,趁著夜色,武裝泅渡,從對岸潛水而至,正面突襲了駐紮在烏淮北岸的淵帝營寨。
京師兵、神策軍主將在混戰中被燮王主帥斬殺,餘下兵士潰不成軍,退逃時,卻被截斷了後路——燮王另一路奇兵從險峰峭壁滑索而下,自後方呈包抄之勢,瓮中殲敵。
腹背夾擊,皇家京師、神策兩軍全線崩潰。
見大勢已去,隨營監軍憤而投江,餘下些丟盔棄甲的降兵,燮王悍將繳其兵刃,挖坑埋俘。
幾個將領從營帳內拖出一名俘虜,捆綁結實了,押到主帥面前。
「主帥,這廝當真不是淵帝老賊!」
將領揪出那名俘虜,紅纓長槍抽向俘虜雙膝,迫使其屈膝跪倒。
「你,抬起頭來!」
坐鎮沙場的燮王主帥,竟是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年,剃頭赤足,赤銅鎧甲,體格精壯,手握屠龍刀,刀背映霜寒冽,刀尖血滴如注,灼灼血色映入瞳人,竟被寒冽如極冰之芒覆滅——
少年眉宇間蕭殺煞氣,冷酷無比!
屈膝跪倒的俘虜緩緩抬起了頭,篝火照亮一張悲笑的臉。
這個被五花大綁押來的俘虜,既非兵又非將,竟是淵帝次子——二皇子、李昀。
此刻淪為階下囚,他仍不屈地挺直了脊梁骨,目光直指——一輛從停泊江岸的龍船上駛下,於「劈啪」鞭聲中風馳電掣而來的龍雕戰車、車帳中一人,他愴然悲笑:
「成王敗寇!父皇如此,你也如此!贏一時、爭朝夕,明朝誰主江山,未成定數!」
「放肆!」
主帥冷叱一聲,手中屠龍刀寒芒大熾,忽聞龍雕戰車車帳內那人暴戾喝道:「殺!」
燮王喝令入耳。
主帥手起刀落。
二皇子昀的大好頭顱,竟被少年切西瓜一般,「喀嚓」一聲,砍落在地。
死也不留全屍!
「王,淵帝果不在此!」
主帥收刀,拱手躬身,沖高踞戰車之上的燮王稟報。
「太子熾誠不欺吾!速往龍穴宮城!」
一聲令下,龍雕戰車挾雷電之聲,率千軍、入禁苑,過夾城復道,直逼宮城!
※※※※※※
皇宮乃至整個京城,已是空城一座。
燮王劍指宮城,千軍入無人之境,速度飛快。
躲在妤嬪娘娘內殿的太子熾與鞫容,耳邊剛聽得嘶殺吶喊,一陣隆隆的千軍奔踏之聲、就已落在了宮牆內苑。
直至——殿外門前!
入夜無人掌燈。
漆黑的宮城裡頭,只有妤嬪的流雲殿亮著燈盞,誘得領兵入侵的燮王,徑直來了殿門外。
鞫容抬頭,看到殿外人影憧憧、支支火把映亮門戶窗格,不由得心頭一凜: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