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下賭約
「關於朕的秘密?」匡宗果然心中起疑,緩了殺念,追問:「這與你犯下謀逆之罪,有何干係?」
「有!」鞫容語不驚人死不休,「這秘密關乎國運——聖上命數已呈衰象,既坐不住這江山了,本仙為何不能反你?」
「狂徒!」匡宗又驚又怒,一劍砍去,將鞫容頭上束的道人髻斬落,「天諭已滅,朕穩坐江山,爾還敢妄言朕的生死?」
「聖上掌中『天』字紋路,隱現裂痕,斷在聖上大衍之年,故而本仙窺得命數衰亡先兆——七年之後,必是聖上應天命、氣數將亡之時!此乃天意,不可違之!」
面對一個殘暴而又迷信的君主,鞫容只能用一個法子來對付——道人演卦、神算預言之術!
「與其等到七年之後,眼睜睜看聖上敗盡江山,倒不如……而今就反了你,反不成,大不了一死!」
「鞫容!」
猛地擲下長劍,匡宗徒手掐住鞫容的頸項,手背青筋暴凸,恨不得將他活活掐死!
「七年?你說朕只能再活七年?」
「……天諭隱滅,但……你的天命未改……」咽喉被扼,呼吸不暢,鞫容卻咧嘴而笑,無所懼怕,「再過七年……仍會有人將你……推下帝座,取你性命!」
「朕乃真命天子,不信改不了這天命!」匡宗受不得激將,一激之下,更是咬牙切齒地瞪著鞫容,「七年?朕就與你賭這七年!七年後,朕還活著,定將你千刀萬剮,食你肉、飲你血!」
「好!」趁暴君鬆手,鞫容急揉脖子悶咳幾聲,感覺自個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好歹保住了性命,他一口答應,「本仙與聖上今夜便立下賭約,七年為限!」
他的命,由此可保七年!
哐啷——!
原本緊閉著的兩扇房門,被匡宗一腳踹飛,門板直落到大院,砸在地上,散了架,驚得眾人齊齊將目光轉向洞開的門裡,卻見房內隱隱有火光撲躥。
匡宗在房間里放了一把火,將昏迷中的虞嬪裹進被褥,扛於肩,挾天子怒氣,從著了火的房內,闊步而出。
「聖上!」
戚中元急牽天子坐騎,迎了上去。
在迴廊等了許久,沒有等到鞫容的屍身被拋至大院,左淳良驚愕萬分,疾步上前查看,卻見鞫容披了道袍,躥出房來,避了熊熊而燃的火焰,仍嗆了幾口煙,彎腰嗆咳不止。
鞫容居然活著走出了這個房間?!暴君在盛怒之下,卻因何沒有痛下殺手?
左淳良瞠目結舌,當場愣住。
「戚中元!」
匡宗將嚴嚴實實裹在被褥里的虞嬪拋上馬背,提韁上馬,喝令道:「將逆賊押回宮去!」
「末將得令!」
禁軍統帥命麾下兵士收起強弩,將鞫容五花大綁,押赴宮城。
「聖、聖上……」宰相惶惑不安,疾步上前,請示聖意,「逆賊可惡,聖上何不將這廝就地正法?」
「朕意已決,休得再言!」
匡宗此時看著宰相,眼中似要噴火,已然心生不滿。
宰相慫恿調兵連夜剿滅天機叛逆,以一副大義凜然之姿,假公濟私、借刀殺人,卻使得君主暴怒之下犯了衝動之舉,竟親自率兵攻上靈山,本該暗中派人了結虞嬪及鞫容,眼下卻已騎虎難下,鬧大了場面,卻又草草收場,如何能保全天子顏面?
雖斬了入室的兵士、放火燒了廂房,將虞嬪從頭到腳嚴嚴實實裹入被褥帶離此間,卻難保隨行將士心生猜疑。
顧及皇室尊嚴,匡宗想瞞下今夜捉姦一事,在砍不了鞫容的腦袋、心中尤為惱火之時,偏偏宰相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匡宗恨不能一腳踹到左淳良的臉上,將他踹到天邊去,眼不見心不煩!
滿腔怒火急於尋個發泄途徑,匡宗一掌擊在裹著虞嬪的被褥上,聽到虞嬪在被褥中微弱呻吟,他目透殺氣,暴喝道:
「速速回宮!」
神火飛鴉衝天而起,撤兵的指令下達,夜攻靈山的兩撥人馬,分別由前門、後山折返宮城。
今夜沒能取了鞫容的性命,大功尚未告成,左淳良忐忑難安,急急追著聖上坐騎,撤離靈山。
這來也匆忙、去也匆忙的,混亂之中必有疏漏——
集結在大殿的天機弟子,沒有立時受到處治,聞得撤兵的軍令聲響起,看守在大殿門口的兵士已匆忙離開,眾弟子如釋重負,稍有放鬆,大殿上嗡嗡的議論聲起:
「尊上犯了何事?聖上怎會親自來拿他?」
「聽近衛軍攻山門時吶喊口號,像是……尊上謀逆?!」
「謀逆乃大罪,尊上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咱們該如何是好?」
「死罪難恕!怕只怕株連全觀上下千餘口!」
……
越說越怕,眾弟子終是將目光轉向了一人——焱戎,並紛紛開口央求:
「大師兄,您趕緊想個辦法吧!」
「是啊,大師兄,您趕緊出個主意吧!」
「咱們可不能坐著等死哪!」
……
焱戎亦是滿面焦灼,猝然站起身來,道:「莫慌!我雖想不到法子,但,我知道本觀當中,有一人,定然有法子解決這燃眉之急!」
「是誰?」眾弟子異口同聲,急切地問。
焱戎拔腳就往大殿外跑:「且等我去去就回!」
※※※※※
攥著一張今日曾用過的步態圖,焱戎來到竹林陣法前,驚喜地發覺:天未亮之前、陣法尚未起變化,仍能依照步態圖通關入林。
匆促行至竹林腹地那片精舍,蹬上吊腳樓之間搭連的廊橋,焱戎左右張望,焦急萬分地高聲呼喊:
「小師弟!『一天』小師弟——」
「咿呀」微響,竹木搭建的屋舍之中,開出一扇小門,正是「靜廬」的書齋,一股奇異的香氣隨之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