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抗衡
「他來了,你自己跟他說吧!」屋主的聲調顯得極為不耐煩。
此時,嘈雜聲已經涌到了這間屋子的外面。首先進屋的,是剛出門的那個胖嘟嘟的女人。
嘈雜聲和那女人的來去匆匆,引起了那幾個孩子的興趣,他們丟掉玩具,好奇地看屋子外面黑壓壓的人群。
緊跟著胖嘟嘟女人身後,一個瘦弱的,黝黑的男人一腳踏進了屋子。
安然甚至都能感覺到地面微弱的震動。
進門的人五十幾歲,身材矮小,乾瘦的身體,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得陰暗。方子恆和安然自然認得,此人便是照片中背著魚簍,拖著那個孩子的父親。
「你們找我?」男人的語氣急促,充滿警惕。
「老鄉,我們想跟您了解一下情況,這張照片是您和您的孩子吧?」安然竭力緩和緊張氣氛,避免激化對方的情緒。
「你們是來要人的?」那父親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他的這句話,便讓安然和方子恆明白了個大概。
但是,安然依然用平靜的語氣引導,以緩解此時的緊張:「老鄉,您貴姓?為什麼擔心我們來要孩子呢?」
男人聽到了安然的話,一下子頓住了。他看看周圍的鄉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響,才木訥地說道:「叫我阿貴,叫我阿貴吧!」
「阿貴叔!」安然熱情地稱呼了一句,試圖拉著阿貴的胳膊,讓他坐到椅子上,可是卻被阿貴一把甩開。
「孩子在哪裡,能讓我們見見嗎?他的傷好了嗎?」安然問道。
「不要跟他們套近乎!」
「讓他們走!」
「想帶走輝仔,沒門!」
「想帶輝仔走也可以,把阿貴叔的錢還回來!」
「那也不行,輝仔走了,誰給阿貴養老!」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看來,那個疑似黃洋的孩子,便是村民口中的輝仔。
圍在外面的村民逐漸多了起來,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吼叫著,試圖替木訥的阿貴說話。
看著越來越多湧進屋子的村民,阿貴頓時有了主心骨。他不再理會安然,重新站回人群中間,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鄉親們,你們聽我說,我只是來了解情況的,在事情還沒有完全清楚的情況下,我們不會擅自帶走輝仔的!」安然大聲地給群眾解釋。
阿貴拒絕溝通,屋裡屋外黑壓壓站滿了村民,這種嚴峻的形勢,安然還是第一次經歷。不得已,她只能對著那黑壓壓的人群喊話,希望能有一兩個村民能以大局為重。
沒想到,這一喊話反倒起了反作用。喊聲過後,彷彿是在人群中丟了一個重磅的炸彈一樣,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滾出去!什麼了解情況,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做主!」
「阿貴叔,不用理他們,讓他們走!」
「快走,離開我們家!」
那些村民開始激動起來,一聲接一聲地起鬨。
安然明白了,這些村民根本就不會聽從解釋,他們心底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思維模式和行事方式。
無法溝通就意味著誤解,誤解就會帶來糾紛。安然看了看方子恆,心底有些亂了。
方子恆拿了一把凳子站上去,擋在安然和村民中間:「老鄉們,我們今天是來看看輝仔過的怎麼樣,就想和阿貴叔聊聊,沒有其他的事情,請你們放心!」
「不用你們關心!你們走,不準帶走輝仔!」
「走!離開我們的村子!」
方子恆的方法也並不奏效,憤怒開始在村民中燃燒,有幾個婦女伸出手,開始推搡安然。
方子恆緊張萬分,一下子把安然護在身後。
村民窺到了方子恆的緊張,就像是得到了無聲的命令一樣,幾個婦女擠到安然的跟前,幾雙粗壯的大手分別攥住安然的兩隻手臂,就如拎小雞一樣地往屋子外面拖去。
安然不由驚呼,可是瞬間就被村民的嘈雜聲淹沒。
方子恆伸手去護著安然,幾個健壯的村民一擁而上,把方子恆和安然分開,一前一後地往村外拖去。
方子恆又急又怒,卻無法發作,只得高聲呵斥:「你們住手!我們是警察!」
幾個小孩子有些害怕,拉著肥嘟嘟的女人,可憐巴巴地喊道:「媽咪!不可以打警察的。」
肥嘟嘟的女人一巴掌打在其中一個孩子的臉上:「小孩子懂什麼,要是讓他們把輝仔帶走了,以後誰給阿貴爺爺燒紙錢!」
孩子嚇得捂住臉,蜷縮在屋角,不敢出聲。
安然被三四個肥壯的女人架住胳膊,從屋裡拖了出去。裝滿資料的背囊從安然的背上滑落下來,安然掙扎著,想要去撿起來。
幾個婦女驚慌起來,以為安然要掙脫,立刻又上來了幾個中年女人,加入到拖拽的隊伍,一起摁住安然往村外拖拽。
出了那間屋子不遠的小路兩邊便是水塘,不知道哪個女的腳下沒注意,「噗通」一聲,失足跌落在小路邊的水塘里。
一個人落水,就如推倒了一副多米諾骨牌,以安然為中心的這個巨大的如粽子一樣的人團兒被其中一個人拖拽,重心不穩,「嗵」的一聲巨響,全部跌入水塘,濺起巨型水花,濺到了被團團圍困在中間的方子恆的臉上。
水塘里,傳來一聲聲尖叫和驚呼,幾個村民慌忙跑上去,七手八腳地從水塘里往外救人。
「安然,安然!你怎麼樣?」方子恆著急地呼喊,卻聽不到安然的回答。它嚇出了一身冷汗,瞬間覺得心都是涼的!
如此危急的狀況下,既不能激怒群眾,又想快速脫身去救安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腰間有配槍,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如果有村民摸到他身上的配槍,那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就在這緊急的時刻,遠處一堆人影飛速地往這邊飛跑。飛跑的人影中,有一個中等身材的人,一邊跑,一邊用當地的土話在喊叫著。
圍攻方子恆的村民,聽到幾聲土話喊叫后,逐漸散開,方子恆這才有機會從人群的縫隙中猛地擠出來,一頭撲進水塘當中。
他一邊在水裡摸索,一邊焦急地呼喚:「安然,安然,你快答應我!」
「我....我在這裡!」一聲顫抖的聲音在水中傳來,在離魚塘大概兩米的位置,安然露出了一個頭,顫聲應道。
方子恆竭力衝破水的阻力,艱難地來到安然身邊,一把拽住那隻嬌弱的臂膀,看著安然被水浸濕的臉頰,方子恆的心底又痛、又憐,一顆懸著的心才得到安定。
小路上,一個影子「噗通」跳進了水裡,慌亂地朝著方子恆和安然游來,游到安然跟前的是褚嶠。
見到方子恆已經抓住了安然的手臂,褚嶠才噓了一口氣:「她沒事吧?」
「我沒事,沒事!」安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方子恆的手中掙脫,在褚嶠的拖拽下,艱難地上了岸。
四五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正焦急地望著水裡,看到安然上了岸,這才噓了一口氣。
一個四十幾歲,穿著一件灰色格子衫的男人一臉駭然和歉意,不停地對著那幾個穿著警服的人道歉,一邊朝著村民用本地話憤怒地謾罵。
「你們這是犯法懂嗎?犯法是要坐牢的......」穿著格子衫的男人低沉地怒吼。
「阿貴多可憐啊!好不容易有個孩子,這孩子要是送走了,不是要阿貴的命嗎?」
「那也不能買孩子!」
「把孩子給人家,興許人家又生了,不稀罕了,繼續給阿貴養著呢?」
穿著格子衫的男人站在一幫村民中間,一聲輕一聲重地夾雜在村民紛亂的吵嚷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