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車厘子的淚水透濕了夏志的衣服,他從來不知道她這麼能哭,從小到大,都是張揚明媚的樣子,極少會露出負面情緒,更別提脆弱的哭泣。
除了闖禍被范饒饒拿著掃把棍子滿院子追打哭嚎,車厘子基本沒有哭過,像個女漢子一樣,在他們那堆小孩里頂天立地。
感覺懷裡的人哭勢漸緩,夏志扯了扯校服袖子蓋住手,抬起她的頭,一點點抹乾她臉上的淚水。
車厘子身子還是一抽一抽,眼睛鼻頭紅紅的模樣可憐得不行,夏志覺得自己的心裡在下雨。
「我們回去吧。」他輕聲說。
「嗯…」車厘子點了點頭,默默跳上了自行車後座,然後伸手抓住了他腰間布料。
冷風呼嘯,比起來時更加嚴寒凜冽,由內而外的發涼,車厘子把整個人縮在夏志背後,戴著寬大的棉衣帽子,挪動間,鼻尖不小心蹭到了夏志後背。
那片溫暖近在咫尺,彷彿是無聲的蠱惑,車厘子遲疑的,把臉靠了上去。
肌膚隔著層層布料,感受到了底下溫熱堅硬的背脊,那顆惶惶飄蕩的心,像是找到了一個落腳點。
她疲倦的閉上了眼。
夏志一路僵直著身子回家,行駛在堅硬馬路上的自行車,碾壓過的卻彷彿是鋪滿棉花的柔軟世界。
他腳下動作放慢,唯恐驚擾到身後的人,連呼吸都變得綿長悠遠,路邊萬家燈光,抵不過她溫軟臉頰。
夏志嘴角笑容漸漸擴大,越來越大,最終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少年明朗的面容璀然生輝,在夜空中閃閃發光。
車厘子跳下車,低低的和夏志說了句我進去了就轉身,棉衣的帽子卻被後面那人扯了扯。
她停住腳步,聽到夏志的聲音傳來。
「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嗯。」
她睡了一覺,睜開眼時室內明亮燦爛,外面已經放晴,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車厘子騎車出門,看到了已經等候在那裡的夏志。
秋末,行道旁的樹木植被依舊茂盛,只是枝葉泛起了黃色,他倚在單車上,身後是碧空如洗,一片湛藍中,金黃枝葉肆意舒展。
「早啊——」車厘子單手握著車把,朝夏志笑著揮了揮,他收起手機,跨上了車。
「早。」夏志溫聲同她問好,兩人並肩而行。
「心情怎麼樣?」他側頭望著她,車厘子揚了揚眉:「還不錯,今天陽光很好——」
「所以這朵向日葵又活了?」夏志試探問道,嘴角笑意深深。
「嗯!元氣少女車厘子再現江湖!」
車厘子活力滿滿的舉起了拳頭,臉上又是以往的朝氣蓬勃,夏志心情頓時輕鬆起來,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走了,待會要遲到了——」
「今天請我吃早餐嗎?」車厘子連忙追趕上去問道。
「好,你想吃什麼?」夏志點頭,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牛肉麵!」
「那我們得更快一點了——」
「加速!」
風一般的少女一下到了老遠,夏志連忙踩著車子追上去,路旁落葉被兩人速度帶起的風吹到空中,輕輕飄蕩兩下,又慢悠悠落在不遠處。
一個一如既往美好的清晨。
今天周五,下午又是大掃除,那個每次分配車厘子倒垃圾的勞動委員請假了,今天由蘇小輕安排。
車厘子被分到和另一個女同學擦窗戶。
她們一個擦裡面,一個擦外面,很快就搞定了底下窗戶,車厘子仰頭望了望頂上那幾塊,回到教室,把自己的桌子挪了出來。
她墊上一層廢紙站上去,高度剛剛好。
兩人隔著一張玻璃面對面忙活著,兩邊都擦得差不多了,那個女孩出聲:「厘子,我要打開窗戶了,你小心一點。」
「好。」車厘子點點頭,正欲站遠點時,突然聽到底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本能側眸,還未看清楚是誰,耳邊傳來咯吱一聲響,窗戶尖銳的稜角迎面而來。
額頭傳來劇痛,濕熱的液體緩緩流了下來,她痛呼一聲,感覺視線變得模糊。
腦袋發暈,渾身驟然無力,身邊一片嘈雜,好像是同學都圍了過來,她捂著額頭慢慢蹲下,摸索著桌子邊緣欲跳下去。
聞聲趕過來的花姒連忙伸出手去扶她,蘇小輕站在一旁表情也十分焦急凝重,四周同學都紛紛擔憂圍著她的關懷問切。
車厘子緊緊捏著花姒的手,連跳下去的力氣都沒有,暈眩一陣陣傳來,她被圍在人群中,痛得都說不出話來。
正在眾人準備把她扶下去送去校醫室時,已經打掃完操場的夏志從樓梯口走了上來,看見眼前這一幕,心臟彷彿漏了半拍,他立刻沖了過來,推開她身旁的人群。
「車厘子?笑笑?」顫抖著聲音喚了她兩句沒有回應,夏志被眼前鮮紅的血晃得心慌意亂,他直接環住車厘子纖細的肩膀,伸手穿過了她腿彎,把人從桌上打橫抱下來。
幾乎是飛奔著的往校醫室方向走去。
留下一干同學望著他的背影,驚愕過後更是擔憂,一部分人跟著他跑了上去,另一部分踟躕觀望一會,留下來繼續打掃未完的衛生。
地下一灘灘紅色的血跡,花姒的手被夏志剛剛推得隱隱作痛,她咬了咬牙抬眸,對面蘇小輕正在吃痛的揉著肩頭。
方才她也被夏志推了一把,兩人當時是站得離車厘子最近的。
四目相對,不約而同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樣的東西。
那是嫉妒。
還有…失落。
視線膠著幾秒,驀地,花姒扯唇輕輕笑了起來,語氣柔緩動聽。
「看出來了嗎?」
「什麼?」蘇小輕蹙眉問道。
「夏誌喜歡車厘子啊…」花姒臉上笑容未變,眼睛漆黑,像是兩股小漩渦。
她嘴角的弧度無懈可擊,笑容恰到好處,一張美人臉,卻讓蘇小輕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看到車厘子受傷夏志著急也很正常。」蘇小輕不知在和花姒解釋還是在和她自己,聲音帶著縹緲的不真實。
「是嗎?」花姒再度輕笑出聲,笑意卻不達眼底,她意味不明的瞧了蘇小輕一眼,提步往校醫室的方向走去。
蘇小輕在後頭遲疑幾秒,咬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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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厘子被夏志從桌上抱下來的那一刻差點失去意識,天轉地旋,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是在他懷裡。
溫熱的胸膛緊貼著她臉頰,頭頂是夏志粗重的呼吸,他腳步很快,但卻一點都不顛簸,車厘子勉強睜開眼睛,隱約看清這是去校醫室的路上。
她心頭鬆懈幾分,伸手輕輕拽住他腰間布料,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隨著哐當一聲響,她被放到了校醫室裡面的那張白色床上,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醫生過來檢查她的傷口,緊接著,手電筒刺目的白光直直照在她眼球上。
車厘子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輕微的腦震蕩,這段時間注意休息,傷口不算深,我給她處理一下。」耳邊傳來說話聲,冰涼的棉球在她額頭臉上輕擦著,酒精味撲鼻而來。
那股涼意來到傷口處時,車厘子痛得眼淚都快出來。
「痛——」她緊蹙著眉頭呻.吟,忽的放在一旁的手被人握住,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痛就掐著我。」
車厘子牙齦已經咬得酸痛,聞言毫不客氣的緊緊捏著他手,隨著熱度傳遞,痛意找到了發泄點,頭頂傷口的疼痛彷彿也沒有之前那麼劇烈了。
酒精沖洗傷口簡直宛如一場酷刑,臟污的血水一點點抹掉,那道口子露出原本乾淨的模樣,旁邊站著的幾位同學紛紛側開眼不忍再看。
唯有花姒望著兩人緊握著的手,心底一片冰涼。
方才被他撞過的地方好像更痛了。
處理好傷口,校醫囑咐車厘子躺一會再回去,蘇小輕目光複雜的看了夏志一眼,環顧周圍說道:「那我們先回教室集合吧,夏志…」
「麻煩幫我和班主任說一下,我在這裡陪著她。」夏志終於從車厘子臉上移開視線,望向蘇小輕淡淡的說。
如鯁在喉,停頓了些許,蘇小輕說了聲:「好。」
不一會,房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車厘子躺了會,方才感覺額頭劇烈的疼痛緩解幾分,神智逐漸清明。
掌心有著不屬於自己的溫度和觸感,車厘子發現自己還緊緊拽著夏志的手,她望向他,然後輕輕鬆開。
「抓痛你了嗎?」一開口,完全不是自己的聲音,嘶啞乾澀得不能聽,她輕咳兩聲,夏志立刻到旁邊飲水機倒了杯溫水給她。
車厘子剛準備起身,一陣暈眩又立刻傳來,夏志立刻扶著她,把手裡的杯子送到了她唇邊。
車厘子微微低頭,小口小口的抿著。
「還痛嗎?」夏志望著她頭頂那塊碩大的紗布,輕聲問道,眼裡眸光閃爍著心疼。
「簡直痛到懷疑人生。」車厘子喝了兩口水緩過勁來,立刻恢復成以往的語氣,夏志聞言心情稍稍輕鬆了幾分。
「叫你下次還擦窗戶!」
「又不是我要去的!明明蘇小輕安排的——」
車厘子不滿的反駁,夏志伸手按住了她的頭。
「好了,別說話。」
「嗯???」
「還是安靜的你比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