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二百六十七

中國的聖誕節比美國更熱鬧。大街上、商場里、酒吧里擁滿了人,全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劉志偉和喬恩一直喝到了凌晨。

四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所有人都和自己的伴侶在一起，眼裡只有自己的愛人。劉志偉和喬恩在人最多的時候喝酒,在人最少的時候離場。

酒吧的大廳里還回蕩著聖誕節歡快的音樂聲，他們在一塊小小的舞池空地上擁抱著緩慢地跳舞。路過的客人和打掃的員工時不時會向他們瞟去一眼。可這是聖誕節,展示自己戀情的戀人們太多了，他們沒有空去好奇。

劉志偉和喬恩一直到凌晨三點才回家。他們踩著薄薄的雪走在路上,手拉著手,指尖都凍得通紅，可誰也沒有放開。

「感謝上帝。」喬恩忽然說。他的口中冒出了熱氣,在明亮的雪夜裡他像個童話故事裡的男主角。

劉志偉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知道喬恩的所有想法。

腳印在他們身後連成了一片，發梢上、肩膀上都落上了薄薄的雪,雪靜謐地降落下來,像是將時間都拉慢了腳步。

「感謝上帝。」劉志偉說。

喬恩拉緊了他的手,湊上去忽然吻了一下劉志偉的耳朵。冰涼的皮膚和呵出來的熱氣一起湊在劉志偉的耳朵上讓他又癢又笑。

「明年應該在美國過聖誕節，」劉志偉說，「我們應該跟你的父母一起過。這不是我們的新年,可這是你們家人團聚的日子。」

「哦，鮑勃和黛西不會介意的。」喬恩這麼說著，還是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

「你應該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正是下午。」劉志偉鼓勵道。

喬恩在劉志偉的催促下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電話是打給黛西的,沒有幾秒鐘就被接了起來。

「我的天哪！是寶貝兒喬尼！親愛的！這是他第一次給我們打視頻電話！！」

「不我打過好幾次了媽媽。」喬恩忍不住反駁道。

「喬尼你在那兒好嗎？該死這手機是怎麼回事……哦嘿,我看到Zeo了！你們穿著紅色的毛衣呢！真好看,我們也應該去買一套,羅伯特，你看見了嗎？」

「哦是的，嗨，Zeo，嗨，兒子。」羅伯特的面孔也出現了，「我和你媽媽正在清理花園裡的雪，她想要在屋頂上堆出幾個雪人。你們那兒是深夜嗎？」

喬恩將手機放到了劉志偉面前，劉志偉於是同他們打了個招呼：「嗨鮑勃，嗨黛西。」

「我們喝了點兒酒，Zeo想要跟你們打個招呼，所以我打來了電話。」喬恩在劉志偉的斜視下面不改色地說，「我希望你們過得愉快，不要將雪人堆在屋頂上，拜託。前年你們就砸下來過，差點把鮑勃的脖子砸斷。」

「那這一次我們放在下面，」黛西立刻說，「就在門前的走廊里，這樣誰都能看見，你覺得好嗎羅伯特？」

羅伯特在那頭已經開始鏟雪。

喬恩不耐煩地說：「好了媽媽，我們得回家了，不要讓自己受傷好嗎？你實在是太愛玩了。」

劉志偉還是第一次從喬恩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好的喬尼，我愛你們，Zeo，你們來的時候記得告訴我們。」黛西說完就被喬恩按掛了電話，喬恩瞪著劉志偉說：「你在笑什麼？」

「我想我明白為什麼你總能產生那麼多奇思妙想了。」劉志偉邊笑邊大步往前，「你和黛西簡直一模一樣。」

「她太小孩子氣了，我才不……」

一整條道上都是他們的笑聲，喬恩一直緊緊攥著劉志偉的手，像是連體嬰兒一樣怎麼都不放開。他們將外套敞開，裡面紅色毛衣是最鮮艷的顏色。

劉志偉能摸到喬恩手指上的戒指，戒指和他手上的一樣，是喬恩自己設計的。喬恩要為他做什麼的時候，通常都是自己動手，儘管他很有錢，儘管他能找人設計出更好看的。

劉志偉在他們家的樓下吻了喬恩。他覺得有時候人們需要少一點偏見，少一點對自我的苛責，少一點對別人看法的在意。

他想要吻自己的愛人，就不必考慮別人的想法。

深夜的小區里放著一顆很大的掛滿了燈光的聖誕樹，依舊還有情侶在樹邊徘徊。劉志偉和喬恩在陰影里擁吻，沒有在乎任何人。

就在第二天，網上一條消息被刷爆了：當紅影帝劉志偉，性向再遭質疑？！

刊登的新聞上有一張照片，正是劉志偉和喬恩坐在酒吧里緊緊挨著的照片。他們的姿態很親密，穿著從背後看一模一樣的紅色毛衣，笑得相當溫暖。

許庭緊張地給劉志偉打電話的時候，劉志偉正在看這條消息。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拍得挺好。」

「你說什麼？」許庭在那頭說。

「哦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先放著吧，也沒大事。」劉志偉回過神來說。

「什麼叫沒大事？這種照片後面肯定藏著大料，你們被拍了沒有一丁點兒印象？！」許庭在那頭快要抓狂了。

劉志偉瞥了一眼日期，說道：「馮伊參賽影展的獲獎名單馬上要公布了。」

「什麼影展？」許庭楞了一下，接著他猛地反應了過來，「你們的那部反戰片？！」

「片名是《Marrige》。」劉志偉提醒他。

許庭愣了好一會兒。

「……好吧。」許庭說完這兩個字竟然覺得無話可說。他乾巴巴地問了劉志偉關於《死亡騎士》的準備如何等事就草草掛掉了電話。

劉志偉掛掉電話后反倒緊張地吸了一口氣。獨立電影展只是個小展，重要性程度當然不比國際三大電影節高，可這個影展卻是通往二月份的柏林電影節的直通車。

馮伊同時向柏林電影節提交了影片，期待獲得兩個獎項。一旦影展獲獎，這部影片就有可能被公映，劉志偉和喬恩的出鏡勢必引來熱議，想都不用想。

劉志偉沉思的時候，喬恩從書房裡出來，手裡拿著他的筆記本電腦。

「嘿，寶貝兒，你看過《欲|望都市》嗎？」

「當然看過。」劉志偉任由喬恩在他身邊坐下，開始搗鼓他們的家庭影院。

「我想再看一遍，」喬恩說著聯通了緩緩下墜的銀幕，把一切安置好后他才扭頭問劉志偉，「你想看嗎？」

劉志偉忍不住笑了出來：「想。」

喬恩關掉了所有的燈光，只留下了幾盞光線很暗的地燈。在柔和溫暖的燈光里他用手摟住劉志偉，讓他能夠靠在自己的身上依偎在一起。

「你知道我曾經想過無數次和人這樣依靠著看老電影。」劉志偉淡淡地說，「可是我的曾經里沒有人喜歡看電影。」

這是喬恩在好一段時間后再一次聽到劉志偉提到他從前的感情經歷，他禁不住握住了劉志偉的手，確認他的手掌還是溫暖的。

「這麼說我是你的第一個『看電影伴侶』？」喬恩輕聲說。

「沒錯。」劉志偉笑了，「而且你不會嘲笑我是個糟糕的演員。」

喬恩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他們嘲笑你是個糟糕的演員？」

「過去的我總是在跑龍套，」劉志偉聳了聳肩，「你知道在中國，這樣一個高速發展的時代，名聲和金錢代表了一切。不管你到底有多少真才實學，不管你為自己的夢想付出了多少努力。結果論讓你在成名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劉志偉反手握住了喬恩的手：「你是第一個認為我的努力是比成果更有價值的人，我的認真是值得一切回報的人。你不會跟我說『你就是跑了幾個小龍套，也能叫自己演員？』你看過我的所有作品，你覺得我是個努力的人。能肯定這一點很了不起。有太多人不願意肯定他人，因為他們從來也不肯定自己。」

喬恩抱緊了劉志偉，在他頭髮上吻了一下：「不管你是什麼職業，不管你有沒有名，只有你在做的使你有價值，而不是最後的結果。結果會證明你的價值，可它也不是每次都能行。」

影片里的四個女人出現了。她們來到紐約，目的為了尋找愛。

劉志偉捏緊了喬恩的手指說：「我不用去紐約，紐約找到了我。」

劉志偉想起了曾經的無數個夜晚里，他和一些陌生又熟悉的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親熱。他們的肉|體很緊密，可劉志偉卻感覺他們的距離彷彿隔著一個太空一樣的遙遠。在別人的眼裡劉志偉的社會地位也許還不如那些人高，可是劉志偉想的，他所擁有的，卻沒有一個人擁有過。

「你知道我一直在試圖尋找一個適合我的位置，」喬恩忽然說，「我一直沒有找到。我和朋友、合伙人、父母之間總有一點兒不合拍，我沒有找到非常親密的朋友，哪怕珊娜和陸易，他們跟我的關係很好，可是我不能依賴他們生存。直到我發現了你。你把我卡在了最完美的位置上，那麼精準，那麼合拍。就像——就像德國鐘錶的兩個微小的銜接部件。我總是幻想奇迹，而你總是讓奇迹產生——可你知道，我們明明有那麼多的不相同，不完美，我們好像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上帝卻讓這一切發生了——」

喬恩的嘴唇被劉志偉忽然堵住了。劉志偉深深地吻他，用雙臂摟緊他的脖子。

「我的感受完全一樣。」

我們是天生一對。有個聲音在劉志偉的腦海里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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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市都在聖誕的節日氣氛的餘韻里，大雪還在靜謐地覆蓋這個城市。網路上的一切悄然爆炸般地發生和蔓延。劉志偉和喬恩的那張照片飛快傳播開來，作為當紅的影星，這張照片的關注度大得驚人。

可讓人奇怪的是，任何一個當事人都沒有發布澄清聲明，被採訪到的威廉姆斯的員工的一直口徑是：「我們不知道這件事。」

「網上都已經瘋傳了說不知道是眼瞎吧？！」

「不會吧？？這總不可能是真的吧？！」

「之前就有爆料過劉志偉是個Gay，但是後來就壓下去了，看來不是無中生有。」

「一直就不喜歡劉志偉。」

「太離譜了這也，喬恩·威廉姆斯難道沒有老婆嗎？」

「喬恩·威廉姆斯不是gay吧？」

「你們這群大傻子，喬恩的偶像一直是志偉哥，他好幾次發布會都拿著志偉哥的黏土小人上場的！」

「這怕不是有毒……」

「看照片也只是距離稍微近了一點兒啊，沒啥。」

「天啦誰拍的！我粉的小眾cp竟然有了官糧？？！！」

網上的消息一浪接一浪，漸漸的海外的粉絲們也開始了相關的討論，可他們的討論方向完全相反：

「喬恩終於追到了他的偶像嗎？！」

「天啊要是我是喬恩有多好！我喜歡Zeo很久了！」

「我真嫉妒喬恩！可我也嫉妒Zeo！我希望至少變成他們之中的一個！」

「我不相信這個消息，說實話喬恩以前有過好多緋聞，Zeo可能只是他的目標中的一個。他不是個認真的人。」

「喬恩好幾次帶了Zeo的黏土去參加發布會，我覺得他這一次是認真的。」

「喬恩為什麼要選擇一個Asianpig？」

「只有loser才會選擇種族歧視，從別人那裡找到優越感！」

「喬恩一直有向中國發展的意圖，Zeo很有可能只是他的目標的一環。」

外網上的討論很快蔓延到了政治、經濟和種族主義，消息的影響力進一步升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