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惹禍
時值傍晚,殘陽餘暉猶如雪花般紛揚在黃龍鎮各處,直為這個中國內陸的小鎮鍍上了一層金光。
而在何家寬敞的庭院之內,此時正聚集了不少人。可卻大都沉默。悶熱的空氣里,氤氳著一股讓人壓抑的氣息。
何老爺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屁股不自然地挪了挪。然後借著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庭院中一個老頭,以及一名站在老頭身側的,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青年。
頓時頭大如斗。
這老頭姓王,是黃龍鎮上與何家齊名的富戶。王老爺為人姦猾算計,且充滿了商人的市儈與精明。
承著鄉鄰們的美意,由此得一「王公雞」的外號。
王老爺得此雅號后,也不負眾望。橫行鄉里,欺行霸市,強買強賣,樂此不疲。
在那之後,許是縣保安團的團長眼瞎,更把王公雞的女兒娶回了家。
王老爺搖身一變,公雞變鳳凰,成了縣保安團團長的老丈人。魚肉鄉里之時遊刃有餘手到擒來英姿勃發俾睨天下。惡行愈演愈烈。儼然成了黃龍鎮一霸。
若非前些年得意忘形逼死了幾個人后,被人告到了縣長那去。恐怕這黃龍鎮的另一半也得改姓王了。
之所以說一半,是因為另一半在何家手裡。
王公雞的女婿是縣保安團的團長。可他何老爺的親外甥卻是省城駐防軍的營長。
兩兩相較之下,誰也奈何不了誰。
此時,王公雞黝黑的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憤怒。
「不知王老爺屈尊光臨寒舍有何貴幹?」何老爺看著王公雞的老臉,心虛地試探道。
「不敢,你看這。」王公雞說完,手一指身旁那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青年,不耐煩道。
我看?我看你大爺?我不知道你寶貝兒子被揍了?何老爺心中想。
但他臉上卻未有任何的不悅,而是故作驚訝道:「啊呀……啊呀,這大膽,這是咋滴啦?」
大膽即是這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青年的名字,乃王公雞之子。
雖然他爹給他取名大膽。但這名字用在他身上實在名不副實,他膽小。
聞言,王大膽如鼠小膽卻驟然變大,膽氣十足地挺身上前道:「咋滴啦?咋滴啦?你說咋滴啦?都是你家二壯乾的!」
「二壯?不可能啊?我家二壯最近這兩年可是轉性了,沒看他再欺負誰啊?」何老爺的臉上依舊驚訝。
的確,何二壯沒再欺負黃龍鎮上的鎮民,而是去欺負贏龜山上的土匪去了。
「那……那現在他又開始欺負了不可以嗎?」王大膽道。
「可以啊。」何老爺急忙接話,可一說完,心中後悔了。這一接茬不就等於默認了?便改口道,「話雖如此,可你比我家二壯大,怎麼會被他……」看著王大膽鼻青臉腫的模樣,何老爺實在是不忍再刺激他了。
王大膽一聽,胸中怒火狂燒,旋即,竹筒倒豆子,將事情的始末全盤脫出。
原來,今日午後,這王大膽就著一碗白米飯吃了兩大盤紅燒肉,好搞不搞地把自個兒肚子搞大了。閑來無事,便準備外出走走好消食。
只是因為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一眼,王大膽的雙腿便是定住,而未能忘掉那一張秀麗的容顏——黃龍鎮陳記豆腐鋪老闆之女。
所謂溫飽嘛,之後當然就是思**了。
王大膽停止回憶把他肚子搞大的紅燒肉,轉而想著怎麼把陳姑娘的肚子搞大。
畢竟,他對這陳記豆腐鋪老闆的女兒垂涎已久。
而陳姑娘自打出了娘胎后就整日賣豆腐,至今已逾二十年,賣出的豆腐可繞黃龍鎮百圈有餘。按說整天和豆腐打交道,其選夫標準應該是有下降的。但陳姑娘卻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她還是保留著本能的鑒賞能力的——王大膽不行。
這要放在前幾年,王大膽還可藉助縣保安團的姐夫胡作非為一下,來個欺男霸女霸王硬上弓。可惜的是那時他還未發育完全,對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直到前幾年,他從家中那對**的大黃狗身上明白過來時,他姐夫卻被縣長狠狠壓著。由此,他對陳姑娘便無計可施。
正當他抓耳撓腮之際,何二壯出現了。
這何二壯似乎將王大膽的心思給摸透了,三下五除二一番耳語。王大膽連連點頭,膽子也瞬間包天,挺著胸膛走向了陳姑娘。
王大膽在何二壯的教導下,膽子果然名副其實了,但還是頗為緊張,不由咳嗽一聲,看著一臉疑惑的陳姑娘道:「今兒個生意怎麼樣?」
「一般。」陳姑娘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
「哦,一般啊。」王大膽說完,回頭看了眼何二壯,見後者正投來鼓勵的眼神,又道:「給你商量個事怎麼樣?」
「嗯。」陳姑娘應了聲。
「你給我拉拉小手我就買一塊豆腐;摸下大腿就買三塊豆腐;親親臉蛋買五塊豆腐;看下……」後面的話說不出來是因為王大膽被陳姑娘一耳光給打斷了。
「看下……看下白饃饃……」後面的話說不出來是因為王大膽被何二壯一耳光給打斷了。
王大膽轉頭看著剛才還教授他勾搭良家少女的何二壯,除了震驚就是躲閃——畢竟何二壯的右手又來了。
「何二壯,剛才那番話……」
回應王大膽的是何二壯的拳腳。
「王大膽你真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調戲良家女子。看你二壯大爺今日不替天行道!」何二壯邊打邊義正言辭道。
這王大膽今年剛好二十歲,比何二壯大了三歲,但卻頭腦簡單,四肢遲鈍。如若不然,焉能被何二壯三言兩語給忽悠到?給揍孫子似地揍?
由此,滿街都是大膽的哀嚎與二壯的暴喝。
不知過了多久,當被打懵的王大膽看著消失在街角的何二壯時,才開始默默流淚。
回到王家,王大膽將事情和老父一說,王公雞便怒氣沖沖地帶著幾名家僕趕到了何家。
「快來人去把那孽畜給我叫來!」王大膽血淚控訴完畢,何老爺怒火中燒發號施令。
他這麼憤怒不是沒有原因的。王公雞四十多才得那麼一寶貝疙瘩,疼到骨子裡去了。此番被二壯一頓狠揍,黃龍鎮的一半天都塌了。
自家親外甥雖然是個營長,但畢竟天高皇帝遠。若是王公雞攛掇那保安團女婿暗下黑手可如何是好?
可他話音剛落,只見庭院中一處榕樹的樹冠一陣搖晃,一個少年探出了頭來。
見此,王大膽不由打了個寒顫。
那少年朝著何老爺做了一個鬼臉,嗤笑道:「何大壯!你罵誰孽畜呢?你要知道,你我雖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也算同一個爹。你罵我孽畜,豈不把你自個兒和老爺子也罵了?」
這少年看著大概十六七歲,剪了一個普通的平頭,但在後腦勺留了一條細長的辮子。一雙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又隱約透出一股與這個年齡不相稱的驕橫之氣來。
不是二壯,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