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饃饃引發的逃婚
望了眼何老爺手中的皮鞭,何二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眼中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懼怕。
這些年,活閻王雖然搗蛋頑劣,但也只是在何老爺的容忍範圍之內。若是觸碰到何老爺的底線,除了皮鞭伺候就是皮鞭伺候。
若非如此,照著何二壯這鳥樣發展下去,現在上不了天,何老太爺都得從棺材板里爬出來叫屈。
「我……我也就是上次……去縣城趕集……無意看到的。」何二壯心虛道,「我可是問了別人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啊?你可別亂打我。我也是有脾氣的!」
「哦?脾氣?那你發個脾氣我看看?」何老爺譏諷道。
「不敢。何家你最大,你說了算。」何二壯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鳥樣。
「好!就算你說的是實情,那我問你!你教王大膽的什麼『白饃饃』是啥?」雖然何二壯百般辯駁,但何老爺哪裡會信他沒有教過王大膽那番話。
「虧你還是當爹的人,連白饃饃都……」看著何老爺狠瞪的雙眼,何二壯後面的話被咽下喉間。
「唉……想我何家祖上雖一直投身行伍,卻也算是知書達理之家,怎會出你這麼個浪蕩子?真是家門不幸!」何老爺痛心疾首道。
「知書達理個鳥。孔聖人那麼牛不還是要娶媳婦?」何二壯針鋒相對道,「再說了,我都十七了,是條狗都該拉出去配種了,知道白饃饃是啥又有什麼稀奇的?」
聽聞,何老爺臉上表情由怒轉喜,似等的就是何二壯這句話。便欣喜道:「那好,那大哥就為你娶親吧!」
「啥?娶……娶親?」聽到何大壯準備為他娶親,這何二壯轉瞬間有些發懵了,剛才不是準備要教訓自己么?怎麼繞到討老婆介樣……介樣讓人羞羞的事情咯?
說好的皮鞭呢?
一時之間,一股不詳的預感在何二壯心頭湧現。
何大壯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但他又面犯愁容,嘆了口氣道:「可……可這十里八鄉的,誰家姑娘願意嫁給你啊。這不是把自個兒閨女往火坑裡推嘛。」
何二壯尚在疑惑之際,驟然聽到何大壯這樣一句話,頗為惱怒道:「何大壯怎麼說話呢你?好賴我也是你親弟弟啊。」
「誒,別介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不是親兄弟。」何老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何二壯一時被駁斥得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按理來說,二壯你在黃龍鎮的名聲是挺差的。但再差你不也還有一位與你指腹為婚的姑娘不是?」見何二壯吃癟,何老爺撫須微笑道。
「指腹為婚?有嗎?我怎麼沒一點印象?」何二壯麵色茫然。
他一雙充滿疑惑的賊眼不由自主地望向何老爺,卻見後者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愈發詭異。
原本在何二壯心中的那股不詳的預感也強烈起來,似乎是一潭死水,突然被扔進一塊石頭,波瀾此起彼伏翻湧。直令他心中驚駭不已。
何二壯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顫聲道:「你……你……你說的……難道是……」
「哎呀,二壯你真不愧我何家的種,果然不傻。為兄這麼一點撥你就心領神會了。對!沒有錯,我說的就是施家小姐——施慕婷。怎麼樣?二壯,你開不開心啊?」何老爺猛然一拍大腿,欣喜若狂道。
「什……什麼?施家……小姐?」何二壯臉上的茫然被恐懼代替,他哭喪著臉道,「大……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要我娶她,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嗎?」
「嘿!瞎說啥呢?這施家小姐怎麼了?啊?你別看人家大了你兩歲。可如今的施家在省城那也是有名的富貴人家。更別說她爺爺了,當年在我們黃龍鎮那是遠近聞名的大舉人施老夫子。這出身家世是擺在這的,多好啊。別不知道珍惜!」
「是。她家是不錯。可……」何二壯依舊哭喪著臉。
「可可可,可什麼?」何老爺打斷道,「這施家小姐我雖多年未見。但人都說『三歲看到老』,那丫頭打小就舉止大方得體,聰明伶俐,心地善良,人美聲甜。你推三阻四是要幹啥?」
言及此處,何老爺臉上已有些不悅。似是嫌棄何二壯太過挑剔才如此。
「我不幹啥啊。我只是想說,當年她差點把我的雀兒給炸飛了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叫我娶她我是死也不從的!」何二壯已經想要哭了。
「胡鬧!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樁婚事是父親在世時與施老夫子定下的,怎可背約?」
「可……可真的不行啊。大哥。」
「沒有可是。事情就這樣定了。明日我便叫幾人到省城找施家商量這個事。」何老爺看著何二壯那像是打霜茄子的模樣道,「她炸……她炸你那裡。那不是還小嘛。她現在長大了,嫁了過來是要從夫的。別怕啊。」
何老爺留下這樣一句話后,就去了書房。徒留少年靜立在這夏日的庭院中。
……
微涼的夜晚,耳畔除了夏蟲的低吟,便只有風兒輕輕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何二壯自得到要與施家小姐成婚的消息,就一直萎靡不振,晚飯過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一個龐大的身軀則在他腦海浮現。一段段過往被勾起,直把他裹挾,又回到了那個茉莉花香盈鼻的仲夏。
那個他與施家大小姐初見的仲夏。
何二壯乍見施慕婷第一眼便覺得她很特別——長得實在太讓人雌雄難辨了——好胖好胖好好胖……
可即便如此,也影響不了何二壯對她的崇拜之情。
因為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姐姐,竟然把當時正在欺負何二壯的王大膽給干翻了。
何二壯一時驚為天人。畢竟,當年的大膽可是黃龍鎮的初代活閻王。
所以何二壯很快就拜倒了施慕婷的石榴裙下——打心裡認她做了「大哥」。
可好景不長,在某次過年的時候。何二壯和施家小姐在誰是孫悟空這樣幼稚的問題上爭論不休。
何二壯哪裡是那麼容易認輸的人啊。儘管他一直把施慕婷當「大哥」,但關係到誰是孫悟空這樣重大的問題上,活閻王的立場是很堅定的——老子才是孫悟空。
想到此節,何二壯當即把褲子一脫,得意道:「哈哈,我聽我哥說,孫悟空是男的,是男的都有雀兒。你看,我有!你!沒!有!哇哈、哇哈、哇哈哈……」
當時還被叫做「婷哥兒」的施家小姐施慕婷頓時滿腹委屈——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命中注定沒有雀兒。
而何二壯萬萬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幕造就了他一生恐懼的根源——炮仗。
這大過年的嘛,地上的炮仗不隨手撿?
惱羞成怒的施家小姐當即從地上拾起一個炮仗,一個健步衝到何二壯跟前,將後者絆倒。很自然的,施小姐把點燃的炮仗扔到了何二壯的褲襠里。
由此,這個施家小姐施慕婷成了何二壯永遠的噩夢。
何二壯知道,這樁婚事他是如何也推辭不掉的。
而眼下他唯一的選擇就只能是逃跑,逃得越遠越好。如今正逢亂世,他自信能憑藉自己的「本事」投靠大外甥,必能混到一份不錯的前程。
說干就干。何二壯一個激靈起了床,收拾了個包裹,提著那桿漢陽造,就出了黃龍鎮。
兩個時辰后,何家大院的崗樓上。
「老爺,二老爺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了,追是不追?」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看著何大壯,擔憂道。
「追個屁追。老子巴不得那小混蛋滾遠些!這活閻王逃婚了,總比留在這黃龍鎮禍害咱們強吧?」
「老爺果然高明。」管家霎時恍然大悟,喜不自禁道。
而走在路上的何二壯一時打了個噴嚏,只是這一個晃神的間隙,他便摔了狗啃泥。手中的漢陽造也脫手。
接著,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一張漁網給緊緊束縛住,吊到了林子半空。四周亮起了火把。
「哈哈……滋味好受不?」
何二壯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來人竟是王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