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老牛的少女心
大老虎烤著肉，如交代事件一樣，話說的極其簡潔：「無家可歸，就到村子里生活，一年大雨，鬧了水災，村子在下游，若堤壩毀了村子就保不住，我為了救村子，用黑披風放了風，把雨雲吹走，回到村子，村民說以為只有雨，結果來了大風雨，水淹了村子，風掀了屋頂，村民流民失所，我就走了。」
禾苗大概是聽懂了，卻問：「那大鍋菜呢？跟這啥關係？」
大老虎漫不經心道：「在村裡都吃這個。」
禾苗淺笑：「可你沒吃啊！」
大老虎不接話，禾苗說完卻一愣……
「我好像知道了。」禾苗再道，也不多說了。
一旁的牛大力抓抓腦袋：「哎？你知道啥了？」
每次牛大力一說話，禾苗腦袋就抽！猛瞪他一眼，再轉臉看了看大老虎，想了半晌才說：「人間有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所難為的，就不要加註在別人身上。村子淹水，狂風大造，你遭受過這些，又怎麼能讓別人也承受？你颳風卷野物，積雲降雨，可知道杭州百姓正在遭受你經歷過的事情。那些村民是你家人，杭州的百姓，就沒家人了？」
禾苗說完，站起身彈彈衣裳下擺，看著若有所思的大老虎，道：「悲劇釀成可以說無心之失，悲劇重演就是不長記性！傻子一個！」
轉身，走人，禾苗特別瀟洒。
半分鐘后，她轉回來，揪起牛大力的衣裳，把人拉走。
憨厚老實的牛大力啊，還真是憑真本事犯的傻。
下了山，看牛大力那個憋屈的表情，就知道老虎的事兒他還沒想明白，但也不知道再問一次，就這麼使著蠻力冥思苦想。
禾苗蹙眉看他一眼，撇撇嘴道：「獃子，就不怕想破了腦袋？」
牛大力眨眨眼：「那大鍋菜他沒吃，但為啥那麼在意啊……」
禾苗無奈搖頭，道：「你沒看到他燉的菜里有大片的五花肉嗎？現在不吃不代表以前不吃。若不是自責太深，他咋可能自己一個人躲在這地方？自己烤肉吃，燉一鍋菜放邊兒上看，倒不是不想吃，是下不去嘴。」
牛大力聞言，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等禾苗的肩頭超過她許多，才轉臉看他，見他眉宇緊皺，低著腦袋又不知道想些什麼。
禾苗抬頭看看團集的彩雲，轉轉眼珠撇撇嘴，最終一拍牛大力肩膀：「哎……牛啊！我知道你想起往事不免心痛，也感覺自己跟大老虎同病相憐，但如果你回去，他一發飆，看到那鍋五花肉了沒？其實大鍋菜用牛肉更好吃……自己掂量著吧。」
牛大力就是一根筋，站在原地死活不動，不走，也不轉身回去，思量半晌，然後拿期望，可憐，哀求，閃亮亮的牛眼唰唰著禾苗。
禾苗咬牙：「我剛才走的那麼帥！跟你回去豈不是掉價？！」
牛大力執著，站在原地可勁兒的對她唰唰。
禾苗握緊拳頭：「他自己會想通的！然後他換了山頭也不颳風，這事兒就解決了不是嗎？！」
牛大力執拗，一雙牛眼瞪出了淚光……
禾苗憋的渾身打顫，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在門口守著，但我不會幫你說話！」
牛大力一笑，牙還挺白。
大老虎在洞中動作極慢的吃著肉，其實以大老虎的外貌來講，在洞里趁燭光吃熟肉，熟悉之後也不覺得怪異，至少跟白福比較，這畫面算是美輪美奐了，只是一隻牛衝進去，突然大喝道：「老虎！我們回你的村子吧！」
這就有點兒……膈應了。
大老虎一口飯噴出二里地，掛著嘴角的碎肉抬眼看他：「我是時間長不吃牛肉，你都敢這麼跟我說話了是吧？」
牛大力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突然上前盯著老虎的眼睛：「你內心鬱結不過是覺得愧對村莊！我當年也是一樣！只要你回去一趟，一定可以尋到答案！與其在此悲鳴，不如回去一觀！」
大老虎虎眸一瞬，瞧瞧站起身來，回看著牛大力，步步逼近：「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吃了你！」
牛大力有點兒肝兒顫，步步後退，最終身貼上牆，卻還是冒死進言：「你現在只相信你願意相信的，為什麼不能相信那些曾經在你身邊的人呢！」
老虎逼近牛大力，直將他抵在牆上，右手而出，直抓他的脖頸：「你再多說一個字試試看！」
禾苗以為牛大力會出什麼好主意！結果主意是不錯，卻讓這花和尚把經念歪了！只能現身靠在洞門前，抱著手臂看兩人：「你倆準備在我面前心心相惜情不自禁的親一口？還是打算等我走了乾柴烈火的大幹一場？嘖嘖嘖，這麼親密，還真是難得一見啊！」
老虎端看牛大力一眼，瞬間被噁心的雞皮疙瘩掉一地，慌忙收了手再看禾苗：「回來做什麼？！要說多少次！我會走的！」
禾苗擺擺手：「這次可不是我要回來的，是這隻大牛惦記你，想讓你打心裡不要難過，人家一片丹心，你就收下吧。」
老虎被膈應的直咬牙，忍無可忍拿出炫黑披風，對禾苗一揚：「滾！」
「呀！真生氣啊……」禾苗趕緊揚手，表示自己無辜，再上前嬉笑道：「我有辦法讓你回去，也不會被人看出你是誰，老牛說的沒錯，只要回去看一眼，什麼都明白了，對吧？」
老虎撇她一眼，慢慢放下披風，想再下逐客令，豈料禾苗搶先一步，對牛妖一揮手，眼瞧著那壯碩的大牛，頃刻間變成一位妙齡少女，而這少女正靠著牆一臉膽怯，大眼睛呼扇呼扇，直鉤盯著大老虎我見猶憐，妥妥的小家碧玉，可依人的小鳥一枚啊！
禾苗一指牛大力：「看見沒有？說他是牛誰信啊？你也可以變成這樣，跟人家做一對好姐妹，到村裡溜達一圈兒，看看他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跟你想的一樣慘不忍睹，到時候你再自責也來得及。」
牛大力低頭看看自己，再抓抓腦袋上的女士髮捲，一抬頭問禾苗：「我好看嗎？」
「滾蛋！」
牛大力低頭，在空中畫了個圈兒，看著自己樣子，真是滿足了老牛的少女心。
老虎心思微動，眼眸微微忽閃，禾苗正巧抓住這一絲猶豫，道：「聽聞幾年前水災受難的村落，朝廷都給了安置，也不能說去看愛過你的人慘絕人寰，更多是去看他們過的好不好。」
老虎坐回石桌，禾苗淺笑道：「我明兒再來，咱一起去，你不說話就行，有我在，你不用怕。」
「……」
「不過你的故事，也得好好跟我說說了……」
老虎沉默了許久，只等禾苗實在看不下去牛大力那副模樣，將人變回老牛時，老虎才看順眼了牛大力，慢慢說來。
那是個緊挨小城的村落，因為挨著小城，村子相對富裕，獵戶有處買野物，田裡莊稼賣的好，老虎來到這裡的時候，村民熱情招待，他喜歡這兒，就留了下來。
牛大力聽的津津有味，因為這開頭，和他的身世極其相似。
老虎說，他叫熊虎，身強力壯，經常幫村民做事，特別是誰家擴建房屋，他一人就能扛起蓋樓的任務。
牛大力熱淚盈眶，這不就是他正在做的事嗎？
村子十分和諧，家家戶戶也都熟絡，每天都在村子集聚，一家出幾個菜，大家一起吃，吃的都是大鍋飯，一盆一盆的米飯，陪著熬出油水的五花肉，野物拿來烤，土雞裹上泥在地里煨熟，所有的飯都是那樣的香，熊虎特別愛吃！村裡人也知道他愛吃肉，所以那大鍋菜里的五花肉，就都夾到了他碗里。
最疼愛的他的就是項婆婆，就把他當兒子一樣養在家裡，莊稼的地都是他耕，水缸的水都是他挑，連項婆婆的床單都是他鋪。
兩年後，項婆婆的兒子到城裡做點小生意，有了點兒小錢，應酬多了，就很少回來了。
隨後，妻兒也被接進了城裡，本想連項婆婆一起接走，但老人不願挪地方，就跟熊虎留在了村子里。
項大叔也很放心，因為知道熊虎的人性，那是多好的一個青年，便隔三差五的回來，給項婆婆買好的東西，順道也給熊虎買上一份。
三年後，熊虎看項婆婆思親情切，就開口叫了她一聲「娘」。
村子里的人都很開心，熊虎也成了村裡的一員，如家般快樂逍遙。
然，一場雨，打濕了這舒心的日子。
暴雨如注，險些沖毀堤壩，村子在下游，若堤壩毀了，村子就沒了。
熊虎擔心，連夜跑上山頭，拿披風引狂風，吹散了惱人的雨雲。
再回村子，已面目全非。
項婆婆她抱著兒子給她的好衣裳，看著家中滿院狼藉，心疼的抱著隔壁家留守的小春子的屍體，哭瞎了一隻眼睛。
村民說，暴雨就罷了，還加狂風，堤壩沒毀，但大風吹散了村子。
熊虎昂天長嘯，再不敢回去。
往事重提，老虎的拳一直在桌上，緊握而顫慄。
禾苗附上他的手，道：「回去看看，你會發現你的執拗，只不過是心結而已，咱們來解一解……項婆婆，不想見一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