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惡毒的真心
商人本質,自然是追逐最大的資本和利潤。
面對到手的肥肉,在屈未然這吃還是不吃從不是問題。
他現在是集團CEO,照道理有權做下任何對集團有利的決定。但是,距離他簽下那份文件后三天。他的腦子都在嗡嗡做響。
他自許久經商場,看透人性。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看不懂。
看不懂人,也看不懂她做的事。
思索半天,終於拿起手裡的電話。
接到屈未然電話時,陸西法正把買來的盆栽擺到房間。微塵把蘭花弄死後,他乾脆買來假花裝點房間。雖然說假花不夠真實,可遇到微塵這麼個辣手摧花的主,還是別糟蹋花花草草。
陸西法驚詫屈未然會打電話給他,聽梁泡泡私下說,對於他的出爾反爾,他的這位好朋友非常生氣。前所未有地好幾天沒有理睬自己的妻子。
「未然。」
「洛陽,有件事我得先向你道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就代表集團簽字同意了。」
聽到好友嚴肅認真的道歉,陸西法更是驚訝。
「什麼事啊?」
屈未然猶豫許久,才不得不說:「是季微塵。」
「微塵怎麼呢?」他緊張地問。
「她一直要求我要保密,不能說。」
「你都已經打電話來了,還保什麼密啊!」陸西法氣得要摔手機。「快說!」
「微塵把城西的地賤價五千萬賣給陸氏——」
「五千萬!你確定是五千萬不是五億?」
「對。我親手簽的文件能有錯?」
區區五千萬!
微塵是瘋了嗎?那塊地五年前保守估計就在一億到兩億之間,隨著這幾年城區擴大,周邊開發完善起來,已經漲十倍不止。
她五千萬就賣了!敗家子都不是這樣敗的!
「屈未然,你簽字了?微塵可是我的女人!她的便宜你也敢占!」陸西法一時間不知道是喜是悲,惱得直罵屈未然孫子。
「我能不簽嗎?」屈未然在電話那頭懊惱地說:「她說如果我不簽字買,她馬上賣給別人。一分鐘的考慮時間而已。我想與其給別人佔便宜,不如讓我們集團佔了這個便宜。那塊地本來就是屬於我們集團的。」
「操蛋!」陸西法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賣地的季微塵還是簽字買地的屈未然。
五千年能幹什麼?想起季微塵在老爺子面前誇下的海口,鋪店鋪到全國,承包全國人民的早餐!
簡直瘋掉!
他想起老爺子晚上匆匆搬走,是不是和這有關係?
陸西法摁斷手機,跑上樓。
「微塵——」
「你進來不會先敲門嗎?」微塵正躺在房間的躺椅上敷面膜。看著他的表情一臉嫌棄。
「我有話問你。」
她閉上眼睛,用手指壓著臉上的面膜,說道:「沒看見我在忙嗎?一概不回答你任何問題。」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臉上的面膜揭下扔到地上。「我必須和你談!」
面膜下她的臉水潤光潔,精緻如玉。就是……一副生氣的怒相。
「陸先生,你想問什麼?」
「昨天爺爺要玄墨把他接走,是不是因為你把城西的地五千萬就賣了?」
她眨眨眼睛,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知道了。
「是不是?」他又問一遍。
「是啊。我是賣了。」她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往後舒服地躺下,「我家的地,我想怎麼價賣就什麼價格賣。看順眼白送也可以。」
陸西法氣得從椅子上把她拽起來,「季微塵,你是故意要把爺爺氣死嗎?」
他憤怒極了,這些日子一直的隱忍終於爆發出來。
「是啊,我是想氣死他!他害死了我的爸爸媽媽,害了我半輩子,我難道不想他死,還想看著他長命百歲嗎?」
「住口!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揚起掌風,「他是你爺爺、爺爺!」
掌風凌厲,在她臉上印出手指。
憤怒印在微塵臉上,她的目光中流出少見的傷心。
「我從未一天忘記他是我爺爺,是他從沒有把我當做孫女!」
不被承認的痛苦,不被接受的彷徨折磨著她。如果爺爺不是她的親爺爺,也許她的痛苦會少一點。可是割不斷的親緣,讓痛苦更添痛苦。
「微塵,爺爺只是一個老人……」
她低頭冷笑起來,笑過之後跳起來將他往外推去。
「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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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法心煩意亂地從微塵房間出來,空蕩蕩的房子往哪去?去哪裡他都不想去。
微塵坐在房間心情也很亂,陸西法的話比爺爺的話更讓她煩躁。
她是難過嗎?
心裏面痛痛的。
把他趕出去,自己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光線暗下來,黑色的雲像落下來的墨汁,黑得看不見一點星光。
微塵想起陸西法的凶神惡煞罵她的話,嘆了口氣。翻身起床,摸索著從床頭櫃里拿出一張支票。
她剛打開門,一個蜷縮的身影從門外滾了進來,像不倒翁一樣倒在她的腳邊然後立起。
陸西法從地上爬起來,懊惱地看著她,問:「你的臉還疼不疼?」
剛剛在門外,他已經後悔了千萬遍。不該對她發火,不該干涉她的事,不該……
微塵翻個白眼,拉過他的手把支票往裡面一拍。
他把手心裡的支票攤開看清楚。
「不是給你的!」微塵不等他提問,直接回答。
「不是給我,又交給我幹什麼?」
「我知道你們集團有一個專門幫助孤兒的基金會,這五千萬是我的捐款。」
「你把錢都捐出來?」他對她的決定非常、非常驚訝。
「我的錢,我想捐就捐。」微塵依舊是無所謂的表情,談論五千萬的天氣像談論今日的天氣一樣輕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陸西法問道。
「我這五千萬希望不僅僅是幫助那些失去父母的兒童。我希望能更多的幫助年輕人,幫助他們學習、成長、哪怕是去旅行都行。」
她的話讓他感到又驚訝又有趣,上半夜發生的不痛快一掃而光。
「微塵,我們坐下來談。好不好?」他拉過她的手,把她牽引到椅子上坐下。「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捐錢幫助年輕人?」
「為什麼?因為我有錢唄!」
她輕輕一笑,轉而笑容馬上變得黯然。
大概是夜色讓她對眼前的男人升起不一般的信任,她在長長地沉默后說道:「記得我們在中學時學過哥白尼嗎?他發現了地球是圍繞太陽轉這條真理而推翻了教會宣傳千年的地心學說。想一想不可笑嗎?現在連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的真理,幾百年前的大學教授都不相信。那些堅持地心學說的教會、大學、天文學家不停地嘲笑哥白尼。逼迫他否定自己的學說和研究成果。」
微塵笑笑著問:「你知道後來怎麼樣了?在強大的科學實驗和真相面前,那些人改變他們的立場了嗎?你會覺得他們變了,對不對?因為現在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
她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幾個小時而已,年輕的下巴上生出密密匝匝的青色鬍渣。
「不。陸西法,那些堅持地心學說的人到死都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他們沒變,他們只是死了。把陳舊迂腐的觀念帶到墳墓。」
「微塵,你想說什麼?」陸西法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害怕她往下說,又不能阻止她往下說。
「我想說,無論我們做什麼,有些人都不會改變。但不能因為他們就裹足不前。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要鼓勵他們飛起來。我想用錢送給他們翅膀,飛去我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