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微塵怎麼呢?

277 微塵怎麼呢?

風吹著窗樹梢發生沙沙聲,雨水滂沱如注,雨簾在地上濺起水花噼里啪啦。

暮春的花被雨點砸落地上,春天的嫵媚一掃而光。粉紅色的花瓣碾壓在黃褐色的泥土中,骯髒零落。

暴雨摧花。

雨水在雨帽上哩哩做響,微塵坐在花壇前的石凳上喃喃念叨:「小小子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要媳婦幹什麼?點燈說話,吹燈說話,早上起來梳小辮……」

雨點從雨帽上流下來,濺到她的臉上。冰冷的雨水無孔不入,順著她的下巴,流到頸子,再流入衣襟,貼在她胸前的皮膚上蜿蜒向下。像不像手術刀,細小銳利,無情寒冷。一刀一刀劃開皮膚。

隨著時間,雨水越來越多,她已經感到麻木。張張合合的嘴巴吃到不少雨水也不管。

臨近中午,靜謐的花園一個人也沒有。

她在等待,等一個早應該來,而遲遲未來的人。

她們有恩怨需了結。

最近幾天,梁泡泡都很忙。忙著整理回美國的行李,還要照顧三個兒子的吃喝拉撒,時間急劇縮減。加上屈未然又是一個只知道陪兒子們瘋,而不約束孩子的人。她簡直是快要被逼瘋!

好不容易,收拾得差不多。想起是不是要去酒店看一看張水玲。

自從被微塵懟了之後,張水玲一直悶悶不樂。持續低壓,時時散發著離我三尺遠的訊號,誰都不敢也不願靠近她。

「水玲、水玲!」

手機不通,房間里並沒有張水玲的身影。

「請問,你們知道住這裡的房客去哪裡兒了嗎?」梁泡泡抓住正在清掃的服務生問道。

「可能是去樓下的噴泉花園。剛剛她向我打聽坐哪台電梯去花園更快。」

「叮叮叮,叮叮叮——」

梁泡泡接起手機,問道:「洛陽什麼事啊?」

「水玲?我也正好在找她。沒有看見她人。可能在酒店花園,我就下去找她。嗯。如果看見微塵,我馬上聯繫你。好。拜拜。」

雨勢漸大,寂靜的花園小路上一把紅色的傘蜿蜒而來。

張水玲穿著格紋的巴寶莉風衣,黑色的皮鞋,裸色的絲襪。雨水濺濕了她的鞋、襪,整個小腿濕漉漉的,步伐卻不見一絲凌亂。

雨水順著紅色的傘檐滴落下來,緩緩落在微塵的面前。

「季微塵,你找我有什麼事?」

皮鞋伸到微塵的眼睛下,她抬起頭,滿臉的水跡,洗得一張小臉雪白。

「張水玲,你為什麼騙我?」

「我騙你,騙你什麼?」

「你說,他死了!」

不等張水玲反應,季微塵站起來狠狠在她臉上抽了一耳光。

張水玲錯愕不及,紅傘掉到地上。雨水立即落在她的身體上,五個手印清晰可見。

「都是因為你的欺騙,我才會失去指望!放棄了安安,也放棄了自己。我恨你!」

整整五年,青春中最美好的光陰,她在蹉跎和浪費中度過。

被人深愛不自知,被人深恨也不自知!

不甘示弱的張水玲同樣狠抽了她一記耳光,重重還回去。「季微塵,你只是錯過五年,而我失去一切,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了!你不可恥嗎?出賣了黎叔,害得他家破人亡,這一切都是你的報應!」

「我沒有!」微塵憤怒地和她撕打起來。

她恨極了。原來在不知道的五年裡,她一直背負著這罪名。在別人的鄙視下生活。

「季微塵,放開我!」

微塵像紅了眼睛的猛獸,揪著她的頭髮,用力拉扯,疼得張水玲尖叫不止,痛得眼淚都流出來。

她最引以為傲的精緻、美麗變成狼狽不堪。

「季微塵,你這個瘋子!」張水玲猛地推開她。

微塵摔倒地上,她爬起來。突然從雨衣中抽出一把刀來。

「你、你想幹嘛?」張水玲慌不擇路往後退卻。「你想殺我?」

「是!我就是要殺你!」

大雨落在頭頂,隆隆像巨雷在她耳邊迴響。

「你們這些壞人,與其被你們所害,我寧可把你們都殺死!」

「季微塵!殺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

她笑著搖頭,「我只知道必須殺光你們這些壞人!」

「You-recrazy.crazy!」

風雨中,透濕的張水玲被絆倒。

微塵獃滯著眼睛,撲上去。

「啊——」

刀扎在張水玲的風衣上,她嚇得失聲尖叫,「救命、救命、救命——」

微塵把刀拔出來,再次向她刺去。

「微塵!住手!」

急忙趕來的梁泡泡顧不得其他,她像炮彈一樣用身體撞到微塵身上,想把她從張水玲身上撞下來。

失去意識的微塵像巨怪一樣,紋絲不動。

梁泡泡急躁地大雨中握住微塵拿刀的手,沖她嚷道:「微塵,把刀放下!水玲有再多的錯有法律審判,你不能殺了她!」

「她這種人遊走在法律邊緣,法律根本治不了她的罪!」說到這裡,微塵已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淚。「五年,五年!如果陸西法不來找我,我的一生都被她毀了——」

「那你就更不能殺了她!想一想陸西法,想一想安安。你放下刀,你們還有幸福的五十年。如果你放不下仇恨,那麼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五年!」

微塵的手在顫抖,一邊是恨,一邊是愛。中間是她不得救贖的痛苦。

她想放下,另一個她在身體里堅持。她想堅持,身體里另一個她在哭泣。

她感覺整個人,整個心都在撕裂。

她快要瘋了……

「啊——」微塵尖叫起來,涕淚俱下,心痛如麻。

「微塵,把刀給我!」梁泡泡奪刀。

張水玲也伸手手去,尖銳的刀鋒在一瞬間改變方向。

它刺向了一個本不該刺向的人。

紅色的血順著身體流下,在雨水中蜿蜒擴散。

「啊——啊——」張水玲尖聲大叫跑開,「殺人了、殺人了!」

微塵眼神空洞地看著眼前的梁泡泡,「你……你……怎麼呢?」她用手推了推梁泡泡,「小魚,你……你快起來啊……」

梁泡泡沒動,血從她的身下浸透而出。

—————————

「嗚——嗚——嗚——」救護車一路長鳴喇叭。

屈未然死死握著妻子的手,他感覺到內心深處的害怕和無助。和五年前一樣,握在手心裡的東西也會失去。

命運給人一種絕望,是你無論做什麼,怎樣做都是無能為力。

「讓開、讓開!」

救護車到達醫院,急救員跳下救護車。

「一、二、三——」早在急診處等候的醫生護士,把救護車上的梁泡泡抬下來。推著擔架直接從急診一路送往手術室。

屈未然腦袋一片空白,麻木地跟著擔架往前跑。

「對不起,先生。手術重地,請留步!」

他被擋在手術室外。

收到急診手術通知的莫縉雲醫生穿著白大褂匆匆而來。他沒想到今天手術的對象是陸西法的好朋友。

「莫醫生——」

屈未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握住,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屈先生,請你鎮定。」莫縉雲快速翻著梁泡泡的病歷,眉頭深鎖,「你太太脾臟刺穿,現在我們馬上要行脾切除手術。手術不複雜,但是……」

「但是什麼?」屈未然的心臟都要從口裡跳出來。

「脾破裂會導致大量失血。我看病歷,你太太是熊貓血,我們醫院血庫沒有常備這種血型。」

屈未然兩眼一黑,差點軟倒下去。

「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救她!」

「我盡最大的努力,但要做最壞的打算。」

「不行!」激動的屈未然失去往日的風度,他的焦急、痛苦、不安,如果有可能,他寧可躺在裡面的人是自己。

「請你冷靜。」

屈未然根本無法冷靜,「你能不能救她,不能我馬上轉院,我可以請最好的醫生!」

莫縉雲冷然把病歷合上,「如果你現在簽字,我馬上讓護士把你太太從手術室里推出來。」

「莫醫生,快進來!」手術室門猛地打開,護士焦躁地喊道:「病人的血壓已經掉到60的40,你還磨嘰什麼!」

屈未然臉上一抽,頹然地癱坐地上。

莫縉雲忙讓護士把他扶到等待區的椅子上坐下。

「屈先生,你別太擔心。我們已經向其他兄弟醫院,以及市裡和省里的血庫發出急電,請求他們的協調調血。還有市交通廣播電台都會滾動發出求援。希望市民中能有熊貓血的人前來獻血。期待世上好人好,能有好消息吧。」

—————————

「警察,抓她、抓她!她是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窗外依舊暴雨傾盆,張水玲裹著乾淨的毛毯,激動地向著出警的民警大呼小叫。

「張小姐,你坐下!」

「警察同志,你快去把她抓起來,要不就關到精神病院去。她就是一個瘋子,拿著刀到處亂殺亂砍。我就是證人,證人啊!」

「張水玲,坐下!」

警察被歇斯底里的張水玲弄得煩不勝煩。

陸西法心裡亂成團麻,從接到電話到趕到酒店看見渾身染血的微塵,他每一步都如在地獄深淵中行走。

現在的微塵痴痴獃呆,叫她不應,說話不聽,整個人像失去靈魂的娃娃,不停地在嘴裡喊著:「安安、安安……」

「微塵,安安很好。你放心。」他摸著她的臉,試圖讓她看他。

微塵不搭理他,繼續念叨著,「小魚、小魚……」

「姐姐,姐姐!」

微雨、玄墨、微瀾和鬼哥都趕過來,看見微塵帶血的樣子,兩姐妹嚇得半死。再聽說,微塵在酒店花園把人刺成重傷,幾乎暈過去。

「怎麼會這樣啊!」微雨急得抱著微塵要哭起來。「我姐姐為什麼要傷人?」

持刀傷人是刑事犯罪,情節惡劣者可判三到十年有期徒刑。

「對不起,都是我沒有看好她。」陸西法不住自責,自己太大意了,讓微塵發生了這樣的事。

微塵有錯,他的錯更大。

警察問完張水玲的口供再結合現場勘驗結果,認證物證齊全,事實非常清楚。微塵無可抵賴,她現在的情況也無可抵賴。

「季微塵我們現在依法逮捕你,請你隨我們回警察局接受近一步的調查。」

「不!你們不能帶走我姐姐!」微瀾尖叫著擋在微塵前面,「我姐姐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她慌不擇言,「我姐姐傷人是因為精神出了問題,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季小姐,我們警察不會錯抓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如果你姐姐真的是精神狀況有異常,請出示三甲醫院診斷證明。如果你們若再是這樣的擋著,就是妨礙公務了!」

「不,不行——」微瀾抱著微塵,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微瀾,你這樣子不是幫她!」鬼哥抱住悲傷的微瀾,把她拖開。玄墨也把微雨拉開,「相信警察,他們不會傷害她的。」

痴痴獃呆的微塵被警察帶走,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痛哭的妹妹們。臉上幾乎恐怖的冷漠和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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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浮生,不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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