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虛假的快樂
梁泡泡手捶痛了,屈未然眉頭都沒皺一下。兩夫妻親近的愛意倒也在其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得不到理解的梁泡泡拉著微塵的手,非要她來評理。
聽到他們的對話,微塵忙問:「你們剛才說什麼?花蕊夫人,是賀蘭蕊嗎?」
梁泡泡點頭,道:「沒錯,就是賀蘭蕊。想不到吧,我做手術還是她為我獻的血。」
聽到賀蘭蕊的名字,微塵突然驚懼起來,激動地抓住梁泡泡的手往外推去,「小魚,你快跑!賀蘭蕊來了,她又會要你的——」
微塵用儘力氣,把小魚推得連連後退幾步,幾乎差點摔倒。
「微塵、微塵!你別激動。」陸西法趕緊放下雞尾酒,鬆開微塵緊抓的手。
「陸西法,你快讓小魚走啊!為什麼還留在這裡?這裡很危險,很危險——」她的臉雪白得嚇人,搖著頭嘴巴不停喃喃自語。
陸西法抱緊她,輕輕撫慰,「你放心吧。我們已經不是五年前的我們,賀蘭夜想要再傷害我們也沒那麼容易。」
今非昔比,磨練五年,就是為了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即使得了保證,微塵還是不受控制的發抖。她的意識已經縮小到不能接受外界的任何信息,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不可自拔。
「不行、不行!」她靠在他的懷裡不斷重複,「他……他……他很兇……很兇……」
「陸西法,快帶微塵去休息吧。」梁泡泡擔憂地說。
這種情況,微塵的狀況不是全瘋,也是半瘋了。
「好。」
陸西法不敢怠慢,馬上打橫抱起微塵快步離開。
空氣中依舊還在傳遞吱吱的烤肉聲音,微塵的突然離席讓快樂的BBQ蒙上陰影。
玄墨在安慰紅了眼睛的微雨,鬼哥也緊緊握住微瀾的手。他們想要擰成一股力,拯救那個下滑的不幸者。
回到房間,陸西法拿出鎮靜葯給微塵服下。吃過葯以後,微塵的情緒明顯好了許多。大概也非真的好,而是鎮定劑讓她安靜下來。她躺在床上,有些想睡。
「想睡就睡吧。」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鬢角頭髮,把苦痛埋到心裡。
「對……不起。」
他搖頭,「沒關係,下次再約大家就是。我們不僅可以BBQ,還可以一起旅行、度假。你說,好不好?」
微塵笑著點頭,她深愛的人,因為她笑的時候也是眉頭深鎖。
「對不起。」
「我說了沒關係的。」
「不是這個……」她嘆息地說道:「……當時,張水玲告訴我,你已經死了……」
她是一個懦弱的人,無法跨越痛苦,最後選擇逃避。
到頭來,不僅自己要被反噬,更連累家人、朋友、愛人一起受苦。
是不是她註定擁有不了某些幸福,就像站在幸福的大門前卻永遠無法推門進去。
他撫摸她的發,擦去她的眼淚。
這也許就是她內心深處不能原諒張水玲的原因吧。如果沒有欺騙,她不會陷入這沼澤深淵。
藥效越來越強,把她的意識覆蓋。
「我……我……」
「微塵,你說什麼?」
他湊近她的嘴,「我……沒有……沒有出賣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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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法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屋外的歡樂的氣氛已經煙消雲散。大家都在門外緊張地等待著他。
「我姐姐怎麼樣?」微雨首先問道。
「現在已經睡著了。」
「我要進去看看她。」
「請便。」
微雨和微瀾趕緊進去。
屈未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去樓下再喝一杯。」
樓下的花園,不知愁苦的孩子們依舊開心地在吃著烤串,喝著飲料。他們踩破氣球,歡喜地聽著巨大的響聲,然後哈哈大笑。彷彿這就是世界上最值得快樂的事。
梁泡泡一邊照顧孩子,一邊擔憂地看著遠處的樹蔭。男人們在聊他們的心事。
「張水玲還是不肯在諒解書上簽字?」屈未然問道。
「是的。」陸西法無奈地抬肩,「我好話歹話都說盡,她就是不願意。聽說,還請了律師準備官司打到底。」
「你準備怎麼辦?」
「交給律師處理。」沒有她的諒解書是有一些麻煩,但也不至於壞到底。微塵的精神診斷證明書才是起關鍵作用的東西。那麼做的結果,就是他也承認微塵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姜玄墨嘆息一聲,「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多善良的一個女孩,救助那麼多的毛孩子。偏偏攤上這樣的事。現在誰又能來救救她!」鬼哥的痛心地說。
屈未然望著臉色凝重,一言不發的陸西法。他知道,如果能維持現狀都是比較好的結果。但是微塵今天的情況,顯然維持現狀都很難。再往下走,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你還是不打算接受程露露的終極方案?」
他們把程露露的提議笑稱為「終極方案」,大家都很同情陸西法和微塵,也不知這個方案到底可不可行。
「我知道你的難過。」玄墨說道:「一段感情,你還記得,她卻已經忘了。換了誰都受不了。但如果,微塵姐姐再發病怎麼辦?也許可能某一次后,她就再也恢復不了正常。」
姜玄墨的話像一顆生雞蛋放在陸西法的喉嚨。如果能選擇,他是絕不會考慮程露露的建議。但是看著微塵受苦,他的心又比誰都痛。
他無法原諒這麼自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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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假的歡樂過後,一切都歸於沉寂。
送走兩個戀戀不捨的妹妹,看著她們和心愛的人遠走的背影。微塵終於卸下臉上的微笑。
她太累,偽裝得太累。
微雨和微瀾本來執意要留下來照顧她,也被她勸走。
演戲時很累心的,在重要的家人面前要偽裝自己很幸福,偽裝自己無所謂,偽裝自己無所畏懼太辛苦。
而且,恰恰相反的是她很怕,非常怕。
她見過言希葉發瘋的樣子,記得她在雙重人格中搖擺,受盡苦痛。當時,她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不會像言希葉一樣發瘋。而現在……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在被子中沾濕過多少回衣襟。
她恨自己給別人添這麼多的麻煩。
她對不起爸爸媽媽、對不起爺爺、對不起妹妹們、對不起陸西法和安安……
所有人都因為她的病而在忍耐痛苦。
「媽咪,我不要,我不要!」安安坐在床上不停哭泣,「媽咪,我不要走嘛!」
「安安乖啦。」微塵撫摸著安安的頭,把他攬在懷裡,哄道:「和梁阿姨、屈叔叔一起回美國。你要上學了,功課不能再耽誤的。」
「爹地說在國內也可以上學的!」
「不行。」
「為什麼?」被拒絕的安安號啕大哭,道:「媽咪,你不要我了嗎?為什麼一定要把我送走?」
安安的問題讓微塵心碎,如果他們從沒有分開,如果她沒有失去過記憶。今天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可世界上沒有如果,沒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她無法對一個孩子解釋,是深深的愛讓他們必須分離。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不忍安安看著她發瘋、發狂,成為別人口中的神經病被人恥笑。
她站起來,裝出發怒的樣子,厲聲說道:「你要再這樣子,媽咪就真的不喜歡你了!」
「媽咪,你不要不喜歡我!」安安害怕地緊緊抱住她,痛苦流涕,「媽咪,媽咪——」
心碎還能更心碎嗎?
她彎下腰,把安安深深抱入懷中,大臉貼著小臉,淚水融合在一起。
「對不起,安安。對不起。」她擦去孩子臉上的眼淚,「記住媽咪愛你。記住……不要做像媽咪這樣軟弱的人,你要堅強。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做自己的主人。」
她能留給安安的也許就只有這一句帶著血的箴言了吧。
陸西法敏銳地發覺,微塵變了,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她不愛說話,也不和人說話。常常看著窗外的景色發獃,花開了、花謝了,一坐就是半天。
「微塵,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她笑了笑,「……對不起,我有些累。」
「如果累,就去床上休息。」他把她扶到床上。
她閉上眼睛,裝得自己很想睡覺一樣。
他知道她在裝睡,纖細的眼睫在細微地顫動,呼吸也不自然。
她就像飄在水上的浮萍,周圍的任何一絲漣漪都能引起她的動蕩。她的心靈和身體再承受不起一絲重量,連他的愛也不能負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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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不斷的失眠之夜。
看著窗外的太陽升起,看著光落在房間的地板上,看著它們慢慢傾斜,看著光線一絲絲暗淡下去。周圍全部變成寂靜的一片黑色。深夜是沉在海底的無聲寂寞。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失眠人的腦海還在飛速地旋轉。
她感覺自己很累了,閉上眼睛。一會兒醒來,才發現自己睡了十分鐘而已。
漫漫長夜又是一道輪迴。
身邊的他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同樣累壞了。
陸西法睡得很沉,微塵愛憐地幫他把被子蓋好,希望他在夢中能有片刻的輕鬆和愜意。
她起身下床,想去樓下走走。剛撩開被子,一道黑影閃身來到她的眼前。
來不及喊叫,口鼻處就被覆住,她的意識馬上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