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邊》八(2)
江遠的笑容倏然僵住,面上有一道青光閃過,倒讓陳笑鶴惶恐不安起來,不知哪裡又得罪了這位好朋友。江遠瞪了陳笑鶴半天,他只覺身上的某根神經顫了一顫。「買彩票,買彩票,你除了買彩票,還懂個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人生已經毀了!想過好日子,讓別人尊重你,那你自己努力去呀!自己去拼呀!付出必有回報,為什麼你不去試試?而只是寄希望寄未來於這些靠運氣發財的門道。你算算自己有多大把握?幾千萬人中才幾個?你仔細想想,要真是那樣,全天下的人都去買彩票了,還要什麼工作?都來買彩票得了!從你開始買彩票起你一共中過幾回獎?恐怕沒有幾回吧?為何還不死心?為何還要這樣糊塗下去?你看看你那張臉上,寫滿了愚昧與麻木!我真的對你失望透了!」一番狂風暴雨般的轟炸!陳笑鶴一動不動地佇在當地,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中間夾雜著的是悔恨是羞愧是自責?抑或什麼感覺也沒有了?江遠發完憤言,想他陳笑鶴應當有所震動了吧?誰知陳笑鶴轉身就走。江遠快上一步,攔住他說:「上哪去?」「回家。」「剛才我給你說的話你明白嗎?」「……」「說話。」「……」「說話,聽見沒有?」「……」「說話!」江遠又推了他一下。「……」江遠感到臉上的肌肉在動,他上前給了陳笑鶴一拳,沉聲道:「你給我出聲?」「我……」陳笑鶴一揚頭,目光觸到江遠冷峻的眼神,立刻敗下陣來,復往前走。怒氣勃發的江遠「操」了一聲,伸臂將陳笑鶴硬拽回來,「砰砰」照他胸口又是兩拳,喝道:「說!我讓你說!說你以後再也不買彩票了。」「……」「說話!」兩字甫落,陳笑鶴臉上又挨了兩下,頓覺火辣辣地一陣熱。「你讓我走!」陳笑鶴這時候叫了起來。「走?行,你必須對我發誓你以後再也不買彩票了,說!」「我……我……」陳笑鶴吱唔不清,江遠打他一拳,他乾脆又不說話了。江遠抓著陳笑鶴的衣服,近乎歇斯底里地叫:「我看你倒要麻木到什麼時候!」拳打腳踢,每一下都是重手,雨點似的落在陳笑鶴身上,陳笑鶴雙手舉起抵擋,呻吟著,倒退著。「你,還手!」江遠突然喊。「啪!啪!」扇得陳笑鶴耳朵直響。「還手!還手!」江遠發了狠,竟把他不當人似的往死里揍。陳笑鶴想不明白江遠何以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他想問江遠為什麼。其實江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暴力,他在揍陳笑鶴的同時,也有憎恨自己的意思。他是一個價值感頗強的人,他覺得自己並不比陳笑鶴強多少,他希望陳笑鶴也能同樣的回擊自己,用疼痛替代他心裡莫名的羞慚。陳笑鶴退到牆邊,再沒有退路,耳聽著江遠「還手」「還手」的叫聲,臉上又挨了幾記重拳,「疼啊……」他忍不住喊。「你也知道疼痛,想讓我住手嗎?好,出手打我!」江遠說。「我不打你!我不打你!」「為什麼?」江遠累得胸襟一起一落。「我知道你為我好,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打你!」「我今天就是要讓你打我,快!我看看你倒底還算不算個男子漢!來呀,打我!」見陳笑鶴沒動,江遠又是一腳飛出。「啊……」陳笑鶴忽然倒在地上,殺豬似的翻滾,嚎叫,其狀之慘令人不忍睹視。原來剛才江遠一腳正中他褲襠,那可是人的致命點,被江遠施以如此重創,頓時巨痛無比,不可忍耐。他抬起臉,江遠見到他臉上有兩條銀線流下來了,路燈映照之下,何等凄楚!心灰意冷的江遠上前踏了一步,陳笑鶴翻身爬起,磕頭如搗蒜,求饒道:「求求你,江遠!不要再打了,我只有這一條命……」江遠心中一寒,劈手將陳笑鶴提起來,說:「我不會可憐你,懦夫也不可能博得別人的可憐,你要認為自己還是個男子漢,就往我身上打一拳,我看你有沒有這個勇氣,你若打了,我就停手,說到做到。」嘴裡說著,又給了陳笑鶴胸口一拳,力量卻輕了許多,陳笑鶴沒動,兀自捂著傷口呻吟。江遠喝道:「你打不打?」陳笑鶴恐懼已極,忙說:「打……我打。」江遠放開他,陳笑鶴顫顫地伸出手來,在江遠肩上輕輕碰了一下。江遠說:「這算什麼?重一些!」陳笑鶴全身一個激靈,「呼」的一拳打在江遠胸口上。江遠呼吸一悶,說:「這才像個樣子,再打!」陳笑鶴又打了一拳,江遠叫他不要停下來,陳笑鶴見江遠果然不還手,膽子漸漸大了些,照著江遠的胸口,接連打了十幾拳。後來,兩個人都坐在了地上,呵呵地喘著粗氣。江遠看著燈下忽閃忽閃的飄落的雨絲,默默地想著事情。他不知道陳笑鶴是在什麼時候離開的。但這一去,很長時間就再沒有來找過他。江遠時常會想起陳笑鶴那張迷茫的臉,他的銷聲匿跡令江遠心裡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