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莊子不大,但一踏入就可見奇異之色。此時正值寒冬,入目皆是一片蕭條,白雪皚皚,可莊子中卻偶現綠意,在這一片蒼茫的白色中實屬難得。

馬車駛入莊子中,一直到了院前方才停下。之後蕭妧和穆謹亭都下了車,其他事物自有一干下人處置。

屋中的地龍早已燃起,這會兒地龍還是比較罕見的,據聞是將地面下埋上煙道,日夜不停歇的燒火,熱氣自然順著煙道蔓延整個屋子。至少在安國公府,蕭妧是沒見過地龍的,上輩子也僅僅在楚王府中見過。

蕭妧的房間被安排在這棟建築中,與穆謹亭的房間一東一西,兩兩相對。蓮枝此時也被安排了過來,服侍蕭妧回房換下厚重的大衣。

到了房中,蕭妧才在蓮枝口中得知她離開後的後續。

原來蕭家所跟來的一干人等俱被遣了回去,只留蓮枝一人,楚王府安排這項事務的人並未說其他,只讓人帶了話回去,說是楚王去城外湯泉莊子療養腿疾,將九娘子也帶去了,至於蕭家人會如何想,只能隨他們。

但蕭妧可以想像的到蕭家人知道這一訊息後會是什麽表情,以後麻煩大概不會少,可穆謹亭這麽光明正大的給自己當靠山,不得不說,她心中也是有幾分喜悅的。

包括蓮枝,也知曉蕭妧能進入楚王府代表著什麽含義,見到蕭妧後,兩眼灼灼發亮,卻欲言又止,一直到屋中只剩兩人,她才開口道:「以後娘子再也不用怕府中那些么蛾子了,老夫人也真是,非要趕鴨子上架這麽一趟。幸好楚王殿下還記得小時候與小娘子的情義,若不是,此番可是丟了大臉。」

生在世家大族中,沒有父母、長輩庇護,所倚仗的不外乎是「臉面」,上面的人給你臉,你便有「勢」,自然從上到下俱為通達,不然光下面的那些小鬼就足夠難纏的了。

蕭妧如今在蕭家看似超然物外,實則形單影隻、毫無倚仗,雖然有個縣主的身分,可府中位分高於她的比比皆是,且不說有個朝霞郡主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那些個長輩僅憑一個長者的身分便足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蓮枝在蕭妧身邊服侍已久,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想的比其他人更多,蕭家的一些處世之道,作為世仆之家出身的她也能夠略知一二。自家小娘子日後總要嫁人,蕭家人只看中利益,若是有個對小娘子有些幼時情分的楚王殿下在,日後也能為小娘子操心些許。

這種百利而無一害之事,蓮枝自是樂見其成。

幫蕭妧褪了身上的大氅,蓮枝感受了一下室內的溫度,便給她換了一身的夾衣。這衣裳是有人備好送來的,一併送來了好幾身少女的衣裳,衣料俱是上等,顏色鮮艷純美。不得不說,楚王府的下人辦事幹練,蕭妧穿上這身水藍色蓮紋小襖及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居然不大不小剛剛好。

腳下的地龍燒得非常舒適,不似炭盆那般燥熱,整個屋中溫度宜人,蓮枝忙碌了一會兒,竟然出了一身薄汗,於是趕忙避開將裡頭所穿的衣裳褪了兩件。

出了房間,去了外廳,穆謹亭也是一身簡便的衣裳,方才肩上所披的滾金邊鶴氅及黑狐皮嵌玉皮帽已經褪下,看起來十分清爽。

冰凌紋檻窗大開,正對外面一處梅林,樹梢上的紅梅含苞待放,明明溫暖如春,卻又有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

窗下有幾,几上有茶,並有糕點鮮果。

見此,蕭妧的眼角彎起,去了穆謹亭身邊的位子上坐下,「表哥,你可真會享受!」

他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表哥,你的腿如今沒什麽大礙吧?那湯藥還在用嗎?」這個問題之前她便曾問過,因他表現的淡然,她便沒怎麽上心。此時坐在這湯泉莊子中,她想起他這次出城的藉口,心中這才升起了擔憂。

「無礙。」

「若是無礙,怎麽……」怎麽會想來這處湯泉莊子?

後面這話蕭妧並未說出,可穆謹亭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回答道:「這兩日朝中熱鬧,本王索性避出來,也免得平添煩擾。」

到底為何會熱鬧,穆謹亭未說,蕭妧也沒有問,左不過就是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

她並不知曉之前她對他所說的阮靈兒之事,他早已開始辦了,只是既然設局,肯定是悄無聲息的,這也是為何他這邊一直沒有動靜的原因。這個計畫她只給出了一個大致的框架,具體則由他補漏,阮成茂乃是尚書省右僕射,位高權重,又有徐僕射的餘蔭在身,想要在對方身上耍手段,是難之又難。

難,但並不是不能。

蕭妧是後宅女子,所思所想雖有眼界與身分的限制,卻是另闢蹊徑,讓人有眼前一亮之感。陽謀、陰謀都是謀,只要有用,穆謹亭可是從來不拘於表面形式的,因此他早就命人在暗裡散播流言。

起先只是有閑雜人等提起阮成茂早年休妻另娶之事,又有人提及阮成茂未為官之前,其原配辛苦持家,哪知卻被阮家以無後之名休棄,之後抱病身亡。這些事早年長安城內知曉的人並不少,因有徐僕射和阮成茂聯手壓制,再加上日子久了,倒也讓人淡忘了,沒想到只是因婦人之間的小口角,竟又廣泛流傳起來。

此事是先從貴婦、貴女們的社交圈子中傳出,傳到最後到了前朝,朝中本就有一干專門記錄朝廷動靜、負責糾舉百官朝儀及監察朝堂風紀的御史們,自是有那剛正不阿的御史們出面彈劾,彈得阮成茂滿頭包。

蒼蠅雖不咬人,但牠噁心人,阮成茂被噁心透了。

還有御史將阮夫人徐氏拿出來說事,說她苛刻虐待阮成茂原配所出之女,堂堂的右僕射之嫡長女,竟然落了個有家不能歸之境地。

徐氏乃是婦孺,御史自然治不了徐氏的罪,頂多是譴責一番她的為人品性。朝堂上將後宅之事扯出來,自然是針對阮成茂而去的,要知道,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治家不嚴,又何以能治理朝政!

這下樂子大了,紛紛有御史及朝廷命官上奏質疑阮成茂的能力。這些人其實不多,朝中舉凡有些眼力的俱不會攪進這淌渾水來,可有人挑了頭,自然不乏渾水摸魚之輩,且阮成茂為官多載,政敵不少,一時之間,朝堂上很是熱鬧。

這一切,此時身處在湯泉莊子上的蕭妧自是不知。

飲了茶,吃了些瓜果點心,穆謹亭便去書案處理公務,而蕭妧則是在一旁默默的看書,這是兩人慣有的相處模式。

到了午間,常順來詢問午膳想用些什麽,又稟報說莊子上有剛捕上來的新鮮活魚。

穆謹亭見蕭妧有些意動,便說午膳吃魚,至於怎麽處置則由常順打理,而蕭妧也是個只管吃卻不願意想的主,這項艱巨的任務便交給常順。幸好常順服侍楚王多年,知曉主子是個衣食住用皆需精緻,卻從來不會提出任何要求的怪性子,倒是早就習以為常了。

午膳的菜肴有一大半都是魚,各種不同的吃法,很是鮮美可口,又配以冬季少有的新鮮蔬菜,讓素來飯量小的蕭妧吃到撐得直撫肚子。

穆謹亭面上不顯,但機敏的常順卻感覺到一道讚賞的目光,事後他還專門打賞了莊子上的一個小管事。

蕭妧面色有些尷尬,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吃成了這副模樣,動都不敢動,也不敢彎腰什麽的,生怕午膳吃的東西會從嗓子眼裡出來。飯罷,她便去軟榻上靠坐,想揉揉肚子,又怕被穆謹亭看到,難受得靠在那裡想讓飽脹感趕緊過去。

「怎麽了?」穆謹亭蹙起眉。

「無事。」蕭妧乾乾地笑了笑,見蓮枝面現焦急之色,她趕忙使了個眼色。

穆謹亭的面色沉了下來,直直地盯著她。

她素來受不了他這種眼神,只得說了實話,「吃得有些撐了……」

他面容愕然,不過轉瞬即逝,畢竟本就飯量不大的人卻吃了一大碗碧粳米飯,還將桌上的六菜一魚湯吃了一大半,會如此也不為過。

穆謹亭的飯量不小,可剛才見蕭妧喜歡吃,不免少動了筷子,於是其他的都進了蕭妧之腹。他問道:「可是難受?」

「沒事、沒事,讓我歇歇就好了。」

他不再言語,去了桌前飲茶,蕭妧則是靠在軟榻上,難受得等待飽脹感趕緊過去。

蓮枝看不下去了,小聲道:「小娘子,奴婢幫您揉揉吧。」

「有用嗎?」蕭妧用同樣小的聲音與蓮枝說話,「好吧、好吧,你來試試。」這下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如今她只希望穆謹亭不要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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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安后宅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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