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有這種想法的人畢竟只是小眾,且是那種極為明白內情的人才會如此想。對於朝中的一些大臣來說,他們才管不了這些複雜的事,他們只需要知道這是一個好消息就好。

附庸趙王的一些朝臣最近幾日可是趾高氣揚,面對一些附庸成王的老對頭們,腰桿格外直了許多。而那些附庸成王的朝臣們,除了暗裡商討如何應對此事,也對成王的耕耘大業表現了一下關心之意。

新的一年剛開始,長安城內便上演了一場大戲,至於這場大戲的後續走向如何,外人暫且看不分明。

純和殿的內殿中只有劉貴妃和趙王母子兩人,其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全是去門外守著了。

與平日在外面春風得意的樣子不同,趙王今日的臉色十分沉凝。

也難怪他會如此,外人只看到他最近風頭很盛,沒人知曉他每日承受著什麽樣的壓力。如今的趙王府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燈籠,無數蚊蟲紛涌而來,這才沒過多少日子,趙王府私下裡便抓了六、七個探子,打死了幾波對趙王妃暗裡下手之人,還要成日應對各方上門前來探虛實的人馬,讓趙王焦頭爛額。

女子懷胎需十月,如今才不過三個多月,剩下這六個月還有得熬。

「母妃,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您說婉兒肚子里那孩子能保住嗎?」

原來趙王妃是真懷孕而不是假懷孕。

最近有不少人猜測趙王妃說不定是假孕,這其中又以成王和蕭皇後為主。按照這兩個人的思路,趙王一系不是傻子,這種時候把自己作成眾矢之的,絕對是有什麽陰謀。至於作為靶子的趙王妃,肯定是假懷孕。照理來說,換著是誰真的懷孕了,都不會主動捅出來,而是藏到藏不下去才會說。

「保得住也得保,保不住也得保。」劉貴妃捏著茶盞,小指微翹,啜了一口茶,神情淡然。

「可讓兒臣來看,恐怕很難。」趙王濃眉緊鎖,倒是不若劉貴妃淡定。其實趙王此人一直算不得一個沉得住氣的人,這麽多年來之所以能和成王分庭相抗,大多還是劉貴妃在其後出謀劃策的功勞。

俗話說,母強子弱,母弱子強,這話並沒有說錯。劉貴妃精明太過,算無遺漏,相對比之下,在其羽翼之下成長的趙王要弱了許多,同理,蕭皇后算不得上是一個多精明的人,成王便比趙王強了不少。然而這並不是簡單的一對一的比較,而是雙方勢力相對比,在承元帝這麽多年來刻意為之的情況下,趙王一系和成王一系一直處於平手的狀態。

「鎮定,忘了母妃怎麽跟你說的嗎,只要能穩住,這一局咱們必勝。」

「只要能穩住,這一局咱們必勝……」趙王喃喃道,想起之前商議好的計畫,很快眼中便綻放出一種勢在必得的光芒,「放心,母妃,兒臣一定會把握住這次機會。」

「對於成王府那邊,也別放鬆了,至於楚王……」劉貴妃頓了頓,沉吟道:「此人一向心思深沉,讓人看不清楚深淺,如今乃是非常時期,既然插不進手,索性暫且放開吧。」

「可是……」

劉貴妃知道兒子想說什麽,只道:「放心,且不說即便他能折騰個嫡子出來,但以他那個身體狀況,還要繞很大一圈才能謀上那個位置。這麽多年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楚王就是你父皇手裡的一把刀,為太子一脈準備的一把刀。既然是工具,就得老老實實的,不然你父皇饒不過他。」

「母妃大智慧,兒子知道了。」

與此同時,同樣的討論也發生在和鸞殿,但比起趙王母子兩人的成竹在胸,蕭皇后和成王就顯得焦頭爛額許多。

這一局是趙王那邊先出手,至於能不能破局,成王這邊暫時還沒看不出什麽希望,因為直到此時他們也沒猜出趙王母子到底想干什麽。其實別說是他們了,旁人也何嘗不是如此。

「我與那劉貴妃鬥了這麽多年,太明白此人的陰毒狡詐了,此事定然沒有這麽簡單,肯定另含隱情。」還有一些話蕭皇后沒有說,她與劉貴妃鬥了這麽多年,其實一直沒怎麽佔到上風,若不是她乃皇后,身分天生高了劉貴妃一等,早就一敗塗地,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承元帝暗裡的幫襯,就如同對待成王和趙王那樣,蕭皇后和劉貴妃之間也維持著一種平衡,一種承元帝想要的平衡。

其實即使蕭皇后不說,成王心裡也明白,所以他敢輕視趙王,卻從不敢輕視劉貴妃。他皺著眉頭,「兒子知道這其中肯定不簡單,可到底是哪兒不簡單,暫且還沒有章程。時間不等人,那趙王狡詐,竟等到過了三個月胎坐穩了才透露出此消息來。時間過得越久,咱們想下手就更難了。」

「你外公那邊怎麽說?」

「外公說徐徐圖之。」

一想到徐徐圖之,成王就難掩煩躁,什麽事都可以徐徐圖之,唯獨這件事不能,且不提那趙王妃有沒有福氣誕下個男丁,光這其中潛藏的陰謀便足以讓他坐立不安。和趙王一系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他太清楚那劉貴妃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必殺招式。

例如許多年前穆元章遇刺一事,他們背了多麽大的黑鍋,遭受了多大的重創,只有成王自己心裡清楚。幸好那件事被穆謹亭陰錯陽差給擋下了,即便如此,他回想起當初承元帝看自己的眼神,都會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那種眼神讓他想到了死。

蕭皇後點點頭,「你外公既然如此說,必然有他的道理。如今這種情況只能徐徐圖之,你也別太擔心,還有人比我們更急。」

「母后說的是——」

「你心裡明白就好,這種事卻不宜拿出來說。那病秧子太子,你以為他真如表面上所表現的那般淡泊寧遠嗎?本宮才不信!那麽好的位置放在那裡,卻礙於破敗的身子總隔著一步之遙,他心裡怎麽可能不恨,只不過不好表現出來罷了。他表現得越是弱勢,你父皇越是心疼他,那母子倆將這一手玩得簡直太好了,也就你父皇吃這一套。」蕭皇后笑得譏諷至極。

她當年可是眼睜睜看著承元帝如何將魏王妃捧在手掌心裡,要說不恨是假的,若論蕭皇后這輩子最恨的幾個人,孝賢慧皇后要排在首位,幸好那人身子不爭氣,生了一個像她一樣的短命鬼兒子。

她哼道:「所以你也別著急,母后保證你父皇比你更急。」

承元帝在東宮待了許久才離開。

待其離開後,穆元章苦笑道:「父皇這是急了啊。」

其實不光穆元章看出來,在一旁服侍的福泰也看出來了,雖然承元帝當著穆元章的面並沒有說什麽,甚至提都沒提趙王妃有孕那事。

福泰知道自家殿下心情很複雜,換誰都會複雜的,被寄予那麽高的期望,卻屢屢讓人失望,而陛下今日反常舉動下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下決心要去做點什麽。

於公,穆元章是當朝儲君,是趙王的兄長,雖然很多人都知曉他與趙王幾個兄弟並不親近。福泰服侍了他這麽久,自然了解他的心性。

想著一個小生命將會因自己消失,穆元章的心情當然沒辦法舒暢。

於私,穆元章是承元帝最疼愛的兒子,承元帝給他的東西太多、太沉重,這麽一年年的積累下來,那些想要勸阻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他怎麽說得出口?他沒辦法忤逆承元帝對他的「好意」,只是「好意」真的是好意嗎?

也許很久以前是,但經過了這麽多年,這一切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壓在穆元章肩上,讓他每每想起就喘不過氣來。

東暖閣中,穆元章輕咳不止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聲接一聲,讓人聽了心顫。

福泰趕忙命人端來梨水,去穆元章身邊服侍他飲下。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又帶著一絲乞求,「殿下,您不宜多思多慮,那些、那些都不關咱們的事,您就不要多想了。」

穆元章咽下一口梨水,揮揮手躺回躺椅上,雙目疲累的半闔。

東暖閣中,晝夜都燃著的六角宮燈散發出來的暈黃光輝,照在他的臉上,讓他臉色少了幾分青色,增添了一抹晶瑩的透明感,隱隱看去,彷佛人就要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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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安后宅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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