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一出又一出,從東宮小內侍的口裡講出來簡直可以媲美一場大戲,整個過程跌宕起伏,峰迴路轉,讓人讚歎不止。
聽完之後,穆元章擊掌笑道:「這蕭九娘果然不是個簡單的,沒有辜負本宮對她的期望,這下你可放心了吧?」最後這句話是問阮靈兒的。
她本來聽見蕭妧被穆謹亭接出宮,正替對方鬆了一口氣,由衷的露出一抹笑容,卻在聽到這麽一句話後,笑容不禁勉強起來,「九娘一直很厲害,妾身很佩服她……」
這時,一個小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望了一眼坐在棉墩子上的阮靈兒,踟躕道:「殿下,清然殿那邊來傳話,說、說太子妃身體有些不適,還望、還望……」
「還望本宮去看她?」穆元章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阮靈兒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卻還是站了起來,「既然殿下還有事,妾身就告退了……」
穆元章抬手制住了她的動作,看了福泰一眼。
福泰上前拎著那小內侍的耳朵走了出去,直到門外才罵道:「你個沒有眼力的!你到底是殿下的奴才還是清然殿那邊的奴才?去告訴來稟報的人,殿下剛服了葯,這會兒沒功夫去清然殿。」
小內侍感到十分委屈,捂著耳朵,齜牙咧嘴地道:「浮爺,咱不就是給人傳話嗎,往日里不也是不拘著將話傳上來。」
「都說是往日里了,這會兒和往日相同?」福泰朝裡面望了一眼。
「以往太子妃不是沒用過這招從別處截人……」那內侍小聲咕噥。
福泰一腳踢了上去,「你小子還學會強嘴了?!」
小內侍一面討饒,一面露出巴結的笑容,「奴才哪敢跟浮爺強嘴,奴才這便去回清然殿那邊來人的話。」話音剛落下,人便一溜煙的跑了。
福泰抬眼望了望殿門外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雪止不住的下著,無邊無盡。
殿下這是不耐煩了啊,清然殿早晚會將殿下的耐心耗盡,這不就來了!耗盡了也好,陛下的心思其實他心裡也贊同,總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弔死呀,是清然殿那邊沒有福氣,不怨殿下,真的不怨,殿下夠仁至義盡了!
想著還在暖閣里待著的阮靈兒,福泰心中升起想推她一把的想法,難得殿下對人另眼相看幾分,說不定清然殿那邊沒有的福氣,芙蓉殿便有了呢?
終歸究底,福泰也希望聽到東宮裡有嬰兒的哭聲響起。
清然殿中,太子妃王嫣兒聽到內侍的傳話,廣袖一拂,案几上那套青釉纏枝蓮茶盞便摔落在地。
青兒心疼的望著地上的碎片,一整套的茶具碎了這麽一個,就算是整套都報廢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太子妃的脾氣真的是越來越壞了。
「這是在騙傻子呢,當我不知道那賤人在裡頭?!」
紅兒趕忙揮揮手讓來稟話的小宮娥退下,去王嫣兒的身邊勸道:「娘娘,這種話可不能說出來,小心隔牆有耳啊。」
「怎麽?他敢做還怕我說?」
紅兒和青兒都露出惶恐的神色,青兒疾步去關了殿門,紅兒則是道:「娘娘,您就算不考慮奴婢兩人的小命,也得想想您自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宮裡,這是東宮……」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嫣兒紅著眼眶,喃喃低語,「娘啊,您說您當初為什麽要將嫣兒嫁到宮裡來……」
青兒走回來,望了主子一眼,心中也難掩酸澀。
她從小跟在主子身邊侍候,是一步步看著當年那個柔順懂禮的小娘子在嫁入東宮以後,如何變成如今這副面目全非的模樣。
可怨誰呢?怨太子殿下?
青兒心裡明白,太子殿下已經仁至義盡了,明明陛下那麽急迫,他卻一力擋在前面,不讓任何埋怨落到太子妃面前來,甚至東宮進人了,還是名正言順有品級的,卻至今也未聽到太子殿下與那幾人圓房的消息傳出。
殿下身子骨不好,日日調養,調養得當便歇在清然殿這邊,可太子妃她就是懷不上。請了那麽多太醫,吃了那麽多葯,不光太子吃,太子妃也是日日抱著湯藥灌著,太醫們也說了,兩個都沒有問題,可就是沒有好消息傳出……
究竟怨誰呢?
大概只能怨命吧。
青兒恍惚的想著,而一旁的紅兒依舊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娘,您千萬不要多想,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咱們該打探的也打探過了,殿下也就是找阮側妃說說話而已,以往也不是沒有過,您千萬不要慌,一慌就亂了陣腳……」
不慌不慌,她怎麽能夠不慌?!
每當聽到穆元章那邊有什麽異動,她的心就像是荒蕪的墳頭上長滿了草……
另一頭,阮靈兒再度在那棉墩子上坐了下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緊張,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
大抵是殿下又想聽她講故事了,可是她實在沒有故事可說。她這麽想著,頭頂上卻傳來一個聲音——
「你平日待在芙蓉殿都在干什麽?本宮聽說你很少出門。」
阮靈兒愣了一下,小聲答道:「妾身本就喜靜,所以甚少出門走動,平日里在芙蓉殿大多都是看書打發時間。」
「都看些什麽書?」
她心裡有些緊張,這還是太子殿下第一次與她聊關於她自己的事。她連忙開口,「都是些沒什麽趣的書。妾身沒入宮之前是在國子監念書,妾身笨,功課總是學不好,所以沒有什麽時間看雜書,大多都看學里要考試的書。後來進宮了,因為捨不得,就把以前用過的書都帶了進來,沒事的時候拿來翻一翻,也能打發一些時間。」
穆元章的聲音有些悵然,「若不是入宮,大抵你如今依舊在國子監念書吧。」
阮靈兒抿了抿微微有些發乾的唇,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怎麽?」穆元章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他就會意了過來,「也是,像你這個年紀,即使沒有嫁進東宮來,也是要議親了。」
「也不算是吧……」阮靈兒垂著頭,纖白的手指順了順裙擺,「其實就算沒有嫁進東宮,妾身那會兒也不會議親,妾身原本打算入宮做女官的。」
「女官?」穆元章覺得不可思議,他也算看人不差,這阮靈兒的性格根本不適合進到這宮裡來,進宮做女官豈不是羊入虎口!他不解地問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阮靈兒頓了頓,到底天性柔順真誠,讓她並沒有想隱瞞的心思,且她也喜歡講自己的事情給穆元章聽,甭管是好的事情還是壞的事情。
福泰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這更加堅定了他方才的想法。
冬日的白天總是過得很快,似乎一轉眼天便黑了。
青兒、紅兒輪番上陣,這才暫且將王嫣兒安撫下來。其實也不算是她們安撫的,王嫣兒這陣子精神狀態不好,太醫所開的葯中大多含著安眠的成分,因此她鬧騰了一陣子便感到疲累,之後就歇下了。
王嫣兒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著實讓青兒和紅兒鬆了一口氣。
一覺醒來,她的精神眼見好了一些,紅兒問她晚膳想用些什麽,她還難得有興緻的點了兩個菜。見此,清然殿里服侍的人恨不得多給菩薩上兩炷香,待見到端進去的晚膳用了不少後,所有人面上都不禁露出幾分喜色,可這笑容還沒掛上多久,一個不好的消息便傳來了——
芙蓉殿那位不光被太子留了晚膳,還被留宿。
內殿中又傳來一陣劈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以及一陣陣傷心欲絕的哭聲,之後王嫣兒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急匆匆的出來安排人去浩然殿傳話,不用說,又是那一套。
可之前白天那會兒都被擋了回來,這會兒會有用嗎?
所有人心裡都很茫然,直到傳話的人垂頭喪氣的回來,眾人才知曉這次是真的擋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紫宸殿那邊便派人來了,是內侍監大總管阮榮海親自帶著尚寢局裡的人過來,至於來干什麽自是不用說,驗元帕。
待消息傳回紫宸殿,緊接著便有一連串的賞賜賞了下來,一路直接送到芙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