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名義傳千秋
那年輕的騎將,竟然是個卑劣陰險的傢伙!
他早就看出了壯士身後有手下裝暈,才故意作出一副被嚇傻的模樣,用以迷惑壯士。直至手下掣出環首刀開始偷襲的時候,他才陡然露出兇狠的面目,與手下一前一後突襲壯士!
這一刻,何咸不顧身體的疼痛,加快了速度想要奔上前去推開那壯士。可無奈何進的府邸實在太廣闊了,正堂到壯士的距離足有五十步,何咸就是有心也無力。
一時間,庭院當中那些下人美婢,也都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呼。有些膽小的美婢,都嚇得閉上了眼睛,不忍看到壯士喋血倒下的慘狀。
可那壯士看到何咸捨生趕來相救的急切,豪放的臉色不由露出了一絲暖意,來不及說話,他只是無視背後那撲將而來的羌胡騎士,以著比他更快的速度,直接向馬上的年輕騎將衝去。
年輕的騎將武力顯然要高於那些羌胡騎士,他剛才那一矛看起來也極為兇悍,然而待那壯士衝上來時,卻又在半空陡然旋了一個圈兒,避過了被壯士抓住的可能。隨後陡然手腕吐勁,矛尖瞬時閃爍不定地向壯士刺去!
只可惜,他計劃雖好,卻真的沒有逃過這壯士的眼睛。吞吐不定的矛尖,對何咸來說是無解的一擊,可對於這位壯士來說,卻無異於班門弄斧。壯士瞬息便看出了那真正的矛尖欲刺向他的咽喉,當即舉起雙手護在了咽喉之前。
只聽得『鐺』的一聲,空氣中濺起一星火光。
下一瞬,何咸才看到,那壯士的手腕之處,原來帶著兩塊鐵箍。鐵箍看起來沉重無比,由此也讓壯士出拳之時,更增威力。值此兇險之時,鐵箍也可做格擋之用。如此看來,這位壯士絕非什麼有勇無謀的匹夫,反而是位膽大心細之人。
直至此時,壯士才百忙中開口道:「公子無需多慮,區區鬼蜮伎倆,還騙不過某家之眼。」
說著這話,壯士格開那兇險的一矛后,再度長驅直入,一瞬間錯過戰馬將馬上的騎將如拎小雞般拎了下來。隨後陡然再一個轉身,將那騎將的身子對向身後的羌胡騎兵。
紅著眼尾隨而來的羌胡騎兵,那一刀差點就砍在了騎將的身上。關鍵時刻,還是那騎將發出了一聲猶如公雞一般的驚懼喊叫:「快住手!你想要弒主不成?」
生死一線這時發出的聲音,自然高亢尖利,一下讓那羌胡騎兵反應了過來。然而,就在這時,壯士卻陡然如扔垃圾般,將那年輕的騎將扔在一旁,舉起粗壯如銅錘一般的拳頭,狠狠向那偷襲的羌胡騎兵面門砸去!
「壯士,請住手!」關鍵時刻,何咸又又一次開口。
這一刻,壯士都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就在拳頭即將砸向那羌胡騎兵面門的時候,他還是陡然調轉了拳向,伸手如爪,將那羌胡騎兵擒在了手中。
「公子,懲惡務盡,如這等人面獸心塞外羌胡,留之何用?」制住羌胡騎兵的壯士,面對何鹹的婦人之仁不由有些動怒,厲色叱問道。
而這時何鹹的臉上,卻掠過了一絲陰狠的神色。此時他已看清,這名羌胡騎士就是剛剛當著自己面殺死何家老僕,並且羞辱欺凌他的那個畜生!
在那個時候,何咸便發誓,一定要親手宰了這個雜種!
即便,在他前世整整二十八年的生涯中,連一隻雞都沒有殺過。可面對這樣連鬼都不如的傢伙,何咸已堅定了自己的殺心!
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對這位壯士深深一稽道:「壯士,在下非是不知這等豺狼之輩,記仇忘恩。我等漢人以德報怨之寬宏,對於這等狼心狗肺之徒來說不過軟弱怯懦。」
「之所以請壯士留手,是因此人親手殺我何家一名忠僕。我身為主家,不能報此血仇,深以為恥。唯有請求壯士成人之美,令在下手刃此賊!」
「狗漢人,你豈有這個膽!」被制住的羌胡騎士聽何咸要殺親手殺了自己,不由大叫起來,還做出猙獰嘴臉,妄想嚇退何咸。
在他看來,司隸這裡的漢人都不過只會動嘴不敢動手的羊,尤其像何咸這種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至於殺人,更是他們一輩子都不敢的事。
可是,他沒有想到,剛做出那等兇悍之狀。何咸便陡然一巴掌扇在了那羌胡騎士的臉上:「狗賊,我在跟壯士說話,你這等畜生狂吠什麼?」
見何咸果真出手,壯士顯然也有些意外。事實上,他跟這羌胡騎士心中所想一樣,認為何咸不過巧言無膽的豪門的公子哥兒。
可這一兇狠的巴掌下去,壯士不由對何咸有了一些改觀,面露城切道:「公子既有如此護仆善心,春秋義膽,某家又豈敢不從?」
言罷,這位壯士當即扭斷了那羌胡騎士的雙臂,在他凄厲的狼嚎聲中,又一腳狠狠踹在他的后膝之上,登時令他跪倒在何咸面前。
可縱然受此劇痛,無力反抗,這羌胡騎士還是兇悍大罵不止:「狗漢人,殺人可不是殺雞,你以為你有膽,可你真的行嗎?哈哈哈……」
羌胡騎士的叫囂聲音夠大,可這時的何咸,卻彷彿根本聽不到。當他撿起地上的環首刀時,卻清晰地聽到了庭院中那些下人美婢們更加吃驚的抽氣聲。顯然,自己這位一向溫文爾雅的宿主,從來沒有過如此一面。
再抬頭的時候,他便看到了那些下人美婢們不敢置信的臉龐。這時,何咸笑了一笑,他覺得,自己這一笑想必十分陰狠而猙獰。
因為這一刻,他已然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環首刀!
毫不遲疑,何咸狠命地一刀抹在了那羌胡騎士的脖頸上。他知道,這種環首刀雖然適合劈砍,但用來砍掉人的首級還是有些困難的。畢竟,他不是那位天生神力的壯士,也沒有精湛的屠戮技巧。
只有這樣,一刀抹喉,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熱燙的鮮血陡然噴了何咸一頭一臉,那種強烈的血腥味,瞬間讓何咸出現了殺人的後遺症。一瞬間,他只覺自己的胸腹內翻江倒海,連跑去一旁的空隙都沒有,他直接就捂著肚子嘔吐了起來。
再然後,他才聽到滿庭院下人美婢的驚叫聲。以及,剛剛好轉一些,他便看到了那羌胡騎士至死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瞪著不甘的雙眼,浸在血泊當中,噁心而驚怖。
於是,何咸又一次大吐特吐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到一隻寬厚的手,輕輕拍打在他的後背。然後,何咸才趕忙開口:「壯士,壯士住手,你手腕上鐵箍砸疼我了……」
壯士這才收手,神色有些尷尬:「公子,失禮了。」
「壯士無需如此,救下我府中一十六條人命大恩,何咸沒齒難忘!」何咸當即忍著不適再度向壯士致謝,隨即真切地開口向他問道:「不知壯士高姓大名,此等厚恩,咸必結草銜環以報。」
這壯士一副做好事兒不留名的雷鋒精神,擺擺手道:「不過山中一獵戶,豈敢勞公子記掛?」
但何咸卻不這樣認為,這位猛男兄赤手空拳一人能打五十羌胡騎兵,這可是天生的猛將。這等武力,恐怕比後來的虎痴許褚、惡來典韋都不差!
故此,何咸又一次情真意切說道:「壯士莫非瞧不起在下?」
何咸知道,這等遊俠義士,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種話。果然,這位壯士陡然變色,認真回道:「公子何出此言?在下出身卑賤,故而無名。不過,當年滄海君,倒是為在下取名,便為無名。」
「無名卻義留千古,這個名字極為貼切。那位滄海君,也的確是位……等等。」何咸說這話的時候,不由恍然大驚道:「無名,難道你就是那位親末漢初與留侯張良,在博浪沙刺殺始皇嬴政的力士?」
壯士這時露出如孩子般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拳回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