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易順科技的新股報告經過宋曉顏反覆研究修改之後，終於得到了謝兆暉的認同，將在易順科技正式掛牌上市前，通過USR研究所的平台正式向資本市場發布。

報告雖然是宋曉顏寫的，可是署名卻是組長謝兆暉，她的名字只能出現在研究支持一欄。這行的規則就是這樣，從業不滿兩年不得署名。

邱銘還為此安慰她，雖然署名不是她，但是市場上都默認研究支持就是原作者，因為有資歷的分析師幾乎不親自寫報告。

報告正式發出的那天，宋曉顏很早就到公司，準備參加七點半開始的晨間推薦會，她將通過電話會議系統，向整個資本市場推薦易順科技。葉睿寧說，他也能聽到她的推薦，這讓她更加緊張。

會議開始前，宋曉顏去了一趟洗手間，坐在馬桶是最後一次複習報告內容。外面說話的聲音不時傳來，幾次打斷她的思緒。宋曉顏看了眼錶盤，快到會議開始的時間，她嘆口氣，只能聽天由命了。

剛要起身，聽到自己的名字，於是又坐了回去，豎起耳朵聽。

「你說的是傳媒組新來的姑娘吧。」

「對，就是她。聽說她是楊少捷的女朋友呢。」

宋曉顏進公司時間不長，性格又慢熱，很少與有工作交集以外的人接觸，此刻她雖然在暗，聽聲音卻無從得知外面討論她的人究竟是誰。

「真的假的？她今天是不是要發易順科技的新股報告？如果她是楊少捷的女朋友，楊少捷又是公司CEO，那她是不是得迴避才行啊？堂而皇之的推薦易順科技的股票合適嗎？」

「所以人家現在就咬死不承認啊。」

原來她堅持否認與楊少捷的關係，在外人看來竟然還有這層深意。

宋曉顏接著聽到外面的人說：「不對啊，我以前似乎聽人提起過楊少捷的女朋友，好像不是她啊，他女朋友和她認識好多年了，青梅竹馬呢。」

青梅竹馬，那不就是唐靜好？

「你確定不是她？」

「是啊，都不一個姓。」

「說不定人家分手又新找了女朋友呢。」

「也對哦。」

對什麼？沒有事實根據就亂說話，宋曉顏很想立刻走出去替自己澄清，可是此刻不管她說什麼，在外人看來都是狡辯，還會為此背上偷聽講話的名聲。

宋曉顏正想著，口袋裡的電話響了，是謝兆暉發來的簡訊。上面說，她不用去參加晨會了。

這條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宋曉顏感到慌張，離晨會開始只有五分鐘，現在通知她不用參加會議是什麼意思？

從洗手間出來，宋曉顏冷靜的分析了一下，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報告不發了。但是基本不可能，易順科技馬上就要上市，現在發報告是最好的時機，既能搶佔先機，又不會因為間隔時間長被市場遺忘，那麼就是第二種可能。或許被剛剛在在洗手間咬耳朵的兩位姑娘說對了，她被臨時從報告除名了，為了「避嫌」。

宋曉顏硬著頭皮走向晨會會議室，深呼吸后推開大門。會議室里坐很多人，有分析師，也有銷售，他們都回頭看她，周奕揚也在。

她看到坐在會議桌旁的謝兆暉，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的繼續敘述他對易順科技這隻科技新股的觀點，以及他對公司未來的盈利預測、股價區間。

這是她熬了一個又一個通宵寫出來的報告，結果為他人做了嫁衣。宋曉顏覺得大腦空白了一秒，她走到一個空位坐下，低著頭繼續聽接下來的會議。可是她聽不進去，她覺得周圍的人都在議論她，議論她和楊少捷的關係，議論她因為楊少捷而被報告除名。在這之前，有關她和楊少捷的傳聞她都充耳不聞，因為清者自清，可是現在，她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晨會結束后，宋曉顏坐在原處等著，看到周奕揚和謝兆暉出了會議室，她才起身跟上。

此時人已經散的差不多，宋曉顏跟著他們進電梯，站在電梯最角落聽謝兆暉和同事們聊易順科技，大家都對這隻股票很感興趣，都覺得前景非常好，她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

從電梯出來，宋曉顏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周奕揚就率先說：「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宋曉顏咬著唇，跟在周奕揚後面進了他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的周奕揚就扯掉了領帶隨手扔在辦工桌上，他坐下后打開電腦，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隨意的彷彿再說一件極其不足掛齒的事情：「最近公司有不少你和易順科技楊總的傳聞，你的名字如果出現在報告上可能會被投資者懷疑我們有失公允，所以臨時決定把你的名字從報告上去掉。」

「我和他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宋曉顏解釋說，她停了一下，繼續說：「即使有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周奕揚這才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看著她說：「真也好假也好，都無法阻擋這件事已經在公司傳的人盡皆知，遲早會傳到市場上，你解釋不清楚的，公司也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特意發條公告。所以適當的避一避嫌，等風頭過去就好了，你也不要著急。」

這點小事？這樣的小事就能讓她所有心血瞬間付諸東流，什麼樣的事情算大事呢？

宋曉顏的唇被牙齒咬的已經失去了血色，雙手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起，手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周奕揚看回電腦屏幕繼續說：「你的名字已經從報告上去掉，所以這篇報告也不能作為你的轉正報告了，你需要額外再寫一篇報告，好好準備吧。」

宋曉顏站在原地，不說話也沒有離開。半晌后，周奕揚看她還不走，挑眉道：「怎麼？覺得委屈？」

「我覺得我沒有錯，我不明白結果為何是這樣。」

周奕揚的反應仍然冷漠：「你已經是成年人，還需要我來教你成人世界的規則嗎？覺得委屈就自己消化吧。」

稍後，他語氣不再那樣強硬的說：「公司有公司的立場與顧慮，希望你理解。」

宋曉顏這一天都過得很恍惚，午飯也沒吃，邱銘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很知趣的沒去打擾她。

陳默涵來接她下班，坐在副駕駛她仍舊提不起精神。陳默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昨晚上還好好的人此刻變得如此的消沉。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陳默涵立刻拿出手機找到楊少捷的號碼，遞給她說：「打電話罵他。」

宋曉顏不接，陳默涵挑了挑眉道：「我替你罵。」

宋曉顏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免得再生事端，我現在只希望大家儘快把這件事情忘記。」

陳默涵收回手機，懊惱的說：「也怪我，當時為什麼要給你攬個翻譯的工作？」

「即使沒有那次，也會有別的方式重逢，結果也都是一樣的。」

「可你現在這麼不開心怎麼辦？」

「可能過兩天就好了吧，」宋曉顏嘆氣，「比較鬱悶的是我還要再寫一篇轉正報告，本來以為有了易順科技的報告，我就可以順利轉正了。」

陳默涵把宋曉顏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借你個肩膀靠一靠，想哭也可以哭一哭。」

「我才不想哭，」宋曉顏說，「我只是覺得有些生氣。」

根據交易所規定，新股上市的首日不設漲跌幅限制，但是漲幅達到44%會臨時停牌，簡單點說，如果不出意外，大多數新股在上市當天都會漲到44%。

易順科技上市當天，集合競價時已經牢牢封在了44%的漲幅，買單還掛了幾萬手待成交。

易順科技開發的遊戲在市場是佔比很高，公司財務狀況良好，市值規模不大，股東結構簡單，是一隻極有升值空間的好股票，所以它的上市，被普遍看好。尤其是最近大盤股指連創新高，交易量暴漲，這又為易順科技的走勢增添一把火。楊少捷這一波賺了個缽滿盆滿，網上接連有他的採訪，可謂是名利雙收。

因為易順科技的火爆，作為報告的唯一作者，謝兆暉也變得異常忙碌，每天跑數場路演，即使在辦公室，也是不停的接電話。

易順科技日日漲停，在同期上市的股票中一枝獨秀，它的漲停已經沒什麼新鮮感，大家唯一好奇的是它能拉幾個漲停板。

經過幾天的心情調整，宋曉顏已經基本接受了事實，並且開始投入新的工作，易順科技是漲是跌已經和她完全沒有關係，炙手可熱的楊少捷更與她無關。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如何寫好事關自己是否能轉正的行業報告。

轉眼間又是周五，公司規定，周五是休閑工作日，沒有重要事情可以穿休閑裝上班，然而幾個重要行業的首席分析師依然是西裝革履。中午時分，在周奕揚的帶領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公司，這樣一群身著名貴高定的高級精英出現在街頭，是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線。

邱銘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公司的某個大客戶最近幾乎不用公司賬戶交易，導致公司收入急劇下跌。

「周總和俞總要帶著首席們去拜訪客戶，維護一下客戶關係。」

秦夢雨問：「什麼樣的客戶啊？」

邱銘說：「一個超級牛逼的私募基金。」

秦夢雨繼續問：「會不會影響這個月的獎金啊？」

邱銘一懵，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反應過來后哀嚎：「我這個月有大額信用卡等著還啊，千萬不要啊！」

宋曉顏在一旁只是聽著，反正她還是試用期，每個月的工資只有固定的5000塊，獎金和她沒什麼關係。

下班前，她收到了葉睿寧發來的信息，要她下班後到B大廈一樓的咖啡廳等他。

B大廈離公司很近，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鐘。從公司出來后，宋曉顏步行來到葉睿寧說的咖啡廳，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她找了位置坐下，隔著透明玻璃窗，看到了周奕揚，還有圍簇在他身邊的幾位首席。

宋曉顏忙打開電腦擋住自己的臉，不想被他們看到自己。

他們從B大廈出來分別上了幾輛轎車，之後就分道揚鑣。難道那位傳聞中超級牛逼的私募基金就在這棟大廈？

正琢磨著，放在旁邊的手機屏幕閃了起來，是葉睿寧，她看向窗外，葉睿寧的車已經停在路邊。宋曉顏收好電腦，走到前台拿打包好的咖啡。

葉睿寧向來只喝美式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苦的一比。宋曉顏就比較偏愛甜的，像焦糖瑪奇朵，或是摩卡。

宋曉顏上車時，葉睿寧正對著電腦，頭也不抬的問：「晚上想吃什麼？」

宋曉顏遞上咖啡，「什麼都行。」

葉睿寧抬眸瞅她一眼，「朋友送了剛剛空運回來的龍蝦，那就回家吃吧。」

聽到有龍蝦，宋曉顏很饞，喝一口咖啡緩解一下，「聽說這棟大廈有一家超級牛逼的私募基金，你知道嗎？」

「為什麼這麼問？」

「剛剛我看到周奕揚，還有幾位行業大佬，聽說他們是來拜訪這位牛逼的大客戶的。」

葉睿寧合上電腦，喝了口咖啡，看向她平靜的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所說的牛逼的大客戶，可能就是我。」

宋曉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