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您就不怕……您的來客……」他大著膽說,一面悄悄看了下表。「我們的祖先躺在聖方濟會①修道院的地下墓穴里,在巴勒莫②,」她回敬他,高傲地,「這是我們的風俗,展示我們的親愛的逝者的遺骸。」就希勃所知,這位伯爵夫人家裡惟一眾所周知的習俗是高級盜竊——賣淫,賴於此,她嫁給了蒂·法齊奧伯爵,一個比她大20歲的西西里島的極有錢的財東。但他對這位寡婦如此地恢復她丈夫的家庭傳統感到驚訝。總之,這個塞滿了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小玩意兒和瓷娃娃的昂多瓦納·蒂·法齊奧的石棺放在那藍色的客廳里不會遜色。「我要離開十來天,」她接著說,「我的一個侄兒要在紐約結婚。我回來后再叫人過來取他。」「沒問題。」她從她的凱納爾牌手提包里拿出一張摺疊著的紙,放在有機玻璃茶几上。然後告辭,高貴地進入寒冷的暮色中。希勃展開那張支票。是商定的那個數目。一個可觀的數目。他的服務要價很高。無論是最時尚的方法還是祖傳的宗教儀式,他操作起來再也沒人能及得上。他倒了一杯涼水,喝了一半,把另一半倒在他剃過的腦門上。沒時間沖澡了。他扣上他的義大利領子,系了根黑色針織領帶,穿上一件和他褲子相配的黑色羊駝上衣,戴上他那頂窄窄的黑色小氈帽。他正要出去時,發現黑色低幫便鞋外還套著他的外科醫生便鞋。他把它們摘下來,扔進他用來做賬的鋼木結構的書桌邊上的垃圾桶里,他走進臨街的、他這個動物標本剝製師的配藥室。那是一個油漆已經褪色的房間,塞滿了狐狸、鼬、鹿和野豬,幾條金槍魚和腰身很細的箭魚掛在牆上。工作台上醒目地擺著一條由「魯爾·不列顛號」,一艘在鄰近港口下錨的遊艇釣起來的鯊魚。外面,大海在晚霞中閃閃發光,他的「瓦貝」,他的「澄清廣場」,埃及人是這樣稱呼喪葬服務機構的,坐落在一個偏離中心的區域,面朝海灘,在城市的出口那兒。他坐上他那輛綠色的「弗勞里德」,一輛1964式的車篷可拆卸的汽車,打開電門。中央大街黑黢黢的都是人,他兜了足足10分鐘才把車停在一塊「小心停車」的標示牌下。他很快就到了「航海者」,那是格萊克最喜歡的飯店,一個高雅的場所,有著殷勤的侍者和蹩腳得令人難受的黃色和橙紅色的裝潢。格萊克正站在他那輛「4×4」旁。他那件純青色氯丁橡膠連褲上衣更使他顯得聳肩縮頸,大塊的古銅色肌肉,被太陽曬得褪了色的金色頭髮束成了馬尾巴,他正在兩個年輕姑娘冷漠的注視下忙著摺疊儀錶板上那塊氟化纖維罩布,她們倆高高踩著15厘米增高鞋墊,胳臂交疊在她們的70年代回潮式上衣上。希勃邊打量她們邊走上前。個子高的那個30歲左右,蓬鬆的紅髮,鼻子和眉毛都穿了孔。矮的那個,矮矮胖胖的,**很大,染成金黃色的頭髮古怪地用塑料小棍束起著。格萊克大概是在海灘上把她們撿來的,他邊想邊禮貌地說了聲「你們好」。「啊,你來了!」格萊克叫道,一面脫下他的連褲上衣,為自己鋼鐵般的腹部和舉重運動員的胸脯感到得意。「姑娘們,這是希勃。」「油炸土豆片①?」高個子姑娘咯咯笑起來,「希波拉塔小香腸②?」「是希勃,我的美人!」格萊克邊糾正她邊穿上他的自由牌牛仔褲。那姑娘又噗嗤笑了起來,希勃從臉一直紅到耳根。格萊克穿上他的鞋跟已走形的「丹博蘭」,套上他的芥末色「萬寶路」羊毛套衫,用手指梳了梳頭髮,喊道:「夥伴們,干吧!」一面一條胳臂挽住一個姑娘。「他媽的,你穿上這埋屍人的衣服是想掃我們的興還是怎麼?為什麼你從來不穿我送給你的那件『拉高斯特』?」一件玫瑰色的運動衫?不,謝謝。希勃的秘密幻覺,那是50年代,黑色爵士音樂。他就是跟比麗·郝勒黛睡覺、在煙霧騰騰的夜總會裡演奏魔幻獨奏曲的萊斯特·楊,他在那些照片上總是穿黑色和白色。萊斯特·楊沒有玫瑰色的運動衫。格萊克已訂下最好的餐桌,在靠窗的那個角落裡,從沿人行道停放的那排汽車引擎蓋的上方可以看見大海,角上是小棕櫚樹林,可以瞥見老港和大會堂的掩體。高個子姑娘名叫索菲,矮胖的那個叫龐。龐!希勃不禁露齒笑了,一面吞下他的番茄汁,格萊克則滔滔不絕地說著話。他又要了一杯番茄汁,他知道這會刺激格萊克,他給自己要了第二杯茴香酒,又鼓動姑娘們再要點什麼,一面等著海鮮上來。就好像他們還處在為了能占女人的便宜就必須把她們灌醉的那個年代!就好像他們還處在海軍陸戰隊的三個開小差的黑人士兵在一條死胡同里強姦伊達·摩爾諾的時代,20歲的摩爾諾答應,等她領座員③的活一幹完,就和他們一起喝一杯!在那之後9個月,列奧納·摩爾諾誕生了,不知道父親是誰,為紀念列奧納·伯恩斯坦而命名:伊達是音樂迷,在當地的樂隊演奏小提琴。希勃這名字是後來起的,當他開始從事料理死者的工作時。一名殷勤的侍者在桌子中央放下一大盤牡蠣、淡菜、簾蛤、貝殼、螃蟹、海蜘蛛、海膽和紫菜。格萊克貪婪地吃著一根海瓜,它那光滑發亮的外表使希勃想起昂多瓦納·蒂·法齊奧那根衰老的**。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