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清之卒(7)
這些日本陌生人的到來,表明這個遙遠的國都不再想與西方國家隔絕交流。他們與日本的教會學校沒有聯繫,但是受我國政府的請求,我國的布朗牧師()以最好的方式把他們介紹到美國學校。布朗……從前負責香港的教會學校,在他回國時,帶回了3名中國年輕人。他們是:黃勝,容閎,黃寬……我們意識到這是一個不應忽略的史實。和中國「留美幼童」同一時代,存在著日本的留學生甚至是日本的幼童。當我們有意識尋找的時候,我們更加吃驚。他們不僅同時存在,而且他們在「比賽」——這就是那場中國和日本在近代化道路上的歷史性競賽。數十年後,他們將在甲午海戰的戰場上一決高下。中國從來是日本的老師。中國的「留學」一詞,可以追溯到隋唐時期跟著日本「遣隋使」和「遣唐使」來到中國的「留學僧」和「留學生」。「遣隋使」曾帶來措辭古怪的國書:「日出處天子致日沒處天子,無恙耶……」客人自視為日出國而稱堂堂中華為日落國,使隋煬帝龍顏不悅,經解釋,才知道那個遠方島國上的人粗通漢文,遂寬容大度一笑了之。在近代,日本人的命運和中國人相似。1853年,美國海軍准將佩里率軍艦「叩」開日本大門。到1858年,日本已經和美、英、法、俄、荷五國簽定通商條約,二百餘年的鎖國體制就此崩潰。當時日本民間流行一首狂歌記述「佩里叩關」:四杯上喜選,終夜難入眠;四隻蒸汽船,驚醒太平夢「上喜選」是日本名茶,和「蒸汽船」同音。這是日本人第一次看到輪船。但是他們僅僅兩年後,在1855年就開始學習駕駛輪船航海;僅僅7年後,1859年,就決定駕輪船橫渡太平洋。1860年2月3日,一艘僅100馬力的輪船「休爾普馬希尼」號駛出日本浦賀港。船上有96個穿草鞋的日本人,包括以後成為著名啟蒙思想家的福澤諭吉。這艘輪船,實際上是機器輔助的帆船,因為燃料攜帶有限,海中憑藉風力航行,進出港才開機器。遇到風暴,強烈顛簸,如大地震,可是直到目的地,日本人一直不讓搭船的幾個美國航海家插手幫助——幕府批准他們搭乘,船員就十分不情願,福澤諭吉在回憶錄中寫道,「若把那些美國人帶回去,反而叫人以為大家是讓美國人帶路似的,這與日本人的名譽有關」。1862年,一艘名為「千歲丸」的三桅帆船駛入黃浦江,日本人在鎖國結束后第一次訪問中國。上岸后的日本人,如饑似渴觀察、學習,他們把上海視為西方在遠東的「支店」和窗口,到這個近水樓台來觀摩西洋文明。而西方衝擊下清朝腐朽中空的真相,給他們敲響富國強兵、加速變革的警鐘。那時日本人比喻:清朝是患病的大象,而日本是活潑的猴子。他們派留學生出洋,比中國早了十年。1861年,幕府派人到荷蘭學習海軍。1863年,長洲藩決定派伊藤博文等偷渡出洋(當時幕府不許各藩自行派遣留學),搭乘英國船去英國。布朗牧師在帶容閎等學生到美國后,又來到日本,把一批日本青年帶到美國。那時「明治維新」還沒有發生,學生們是美國報紙所說的「王子」也就是各藩首領派遣的。日本的「明治維新」,晚於中國1861年開始的「自強運動」。但是日本人學習西方的力度遠大於中國。在中國第一批幼童出洋的前一年,1871年,日本派出以大臣岩倉具視為首的龐大的政府代表團,用近一年的時間,訪問世界各國。他們隨團帶去五十多位留學生,送到歐美各國。留學生中有年少的幼童,甚至有5名女孩。出發前,明治天皇親自接見9歲的津田梅子,慰勉有加——這在中國不可想象。「明治維新」后,日本留學生的數量直線上升。1869年,50人;1870年,150人;到1873年,已有上千人。到這一年,中國剛向美國派遣兩批幼童,共60人。在詹天佑就讀的中學,就有日本女同學。日本人不但大量派遣留學生,還把美國的教育制度整體移植到日本。巧合的是,日本駐美國公使森有禮在美國請教的人,就是幫助容閎安排中國幼童的康州教育局局長諾索布先生。諾索布寫信給包括若干著名大學校長在內的教育專家,搜集教育制度的資料,這些資料由森有禮翻譯成日文,以《文學興國策》為名,經天皇詔准頒布,在全日本實行。中國人則走得小心翼翼。李鴻章不敢強烈觸動科舉制度,派幼童留美,是繞開矛盾的「制度外安排」(與現代中國改革的「雙軌制」類似)。1875年,那位森有禮先生已經成為日本駐中國公使。他和天津拜會李鴻章,雙方進行一場意味深長的談話。李問:「森大人多少年紀?」森答:「整30歲。」「森大人到過西洋?」「自幼出外國周流,在英國學堂3年,環地球走過兩周。」「中西學問如何?」「西國所學十分有用,中國學問只有三分可取,其餘七分仍系舊樣,已無用了。」「日本西學有七分么?」「五分尚沒有……」「日本衣冠都變了,還說沒五分!」李鴻章大笑。他說,他對日本的一切成就都很佩服,惟一不理解他們將衣服改成了歐洲式樣,衣冠是憶念祖先之物,後人理應世代相傳……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