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二)
且說慧真得那個名叫花落的少女引導,攀上了翠雲谷的崖頭后,坐在頂上的一塊大磨盤石上,正好可以看到河灘上的情景。因見到西夏一品堂的人還未趕到,丐幫暫時無虞,所以慧真一顆心定了下來。
花落把肩上的革囊放下后,便從裡邊掏出一包桂花糖,先往自個兒嘴裡丟了一粒,又遞給慧真。慧真趕忙合十謝了,說:「女施主請自用吧!」
花落嚼著糖,眨巴了兩下眼睛:「怎麼,出家人就不能吃糖?這當和尚的鬼花樣可真多。」打量著慧真,又問,「對了大和尚,你好端端地不在少林寺念經,怎麼跑到我們太原府來了?」慧真卻忽然想起了另一事,問:「女施主,貧僧正要向你打聽一個人。」
花落大大咧咧地道:「你想打聽誰?」慧真道:「便是那太原城的葉家,貧僧跟那快刀郎君葉飛有些交情……」花落聽慧真這樣一說,就道:「啊,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慧真大奇:「我知道什麼?」花落說:「你不是要去葉家嗎?我就是葉家的人啊,花落花落,花朵掉光,可不就只剩下葉子了嗎?」說完,便格格地笑起來。
慧真訝道:「如此說來,姑娘當真是葉飛兄弟的親人了?」花落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那當然,葉飛是我大哥,我叫葉綠華。大和尚你原來是來尋我大哥的啊,那可不巧了,他前幾天隨他幾個朋友出去以武會友了,也不知道何時能夠回來。不過呢,你也不用作急,有我葉二姑娘在,總能替他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慧真聽她一張小嘴嘰里呱啦說個不停,心下一酸,葉飛的噩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幸好這時,他看到西夏一品堂的人出現了,趕忙轉移了視線,只見那個元昊正跟丐幫的陳得令交手,其出招之狠辣生平僅見,慧真即便是隔了遠看,也覺得心驚肉跳。眼看著陳得令要吃大虧,幸好王雲峰及時替下了他。
葉綠華在一旁瞧了,道:「大和尚,原來那些叫花子就是你的朋友啊!對了,三個乞兒結成幫,他們就叫作丐幫,據說還是中原第一大幫派呢!唉,咱大宋朝的乞丐可真多,肯定是那個仁宗皇帝當得不好,讓好多老百姓沒有飯吃,才冒出這麼多乞丐來。」慧真見這女孩子突然說出大人氣的話來,很是意外。
下面的河灘上,王雲峰已經和行路難斗在一起,兩人叱吒怒喝,打得異常激烈。葉綠華在一旁嘆息著:「好勇鬥狠,都不要命了。」沒有興趣再看下去,又打開革囊往外掏東西。慧真卻是一直看到兩人罷斗,才鬆了口氣,偶然一瞥那個革囊,見裡面居然還裝了天青色的碗和罐子,也不清楚她隨身帶這些東西到底派何用場。
就聽得下面一片嘈雜,那些人都聚集到了湖邊,向著湖心張望。葉綠華也瞪大眼睛,叫道:「大和尚快看,神仙姊姊馬上就要出來了。」果不其然,湖心開始向外潺著白花,一個身罩透明薄紗的明艷女子徐徐從水底下升起來。
慧真心裡暗自駭異,這是什麼功夫,居然能在水下閉氣這麼久?
接下來,他又看到那女子拿出一把金黃色的小弓,凌空朝他們右邊的山崖上射了一下,而後身子就飄飄飛起,衝到山腰時身子一轉,竟然又在崖壁上懸空而坐。慧真看到這裡不禁咦了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葉綠華則興奮地拍起了巴掌,道:「啊,神仙姊姊果然厲害。」轉頭對慧真說,「大和尚,不是我小看你,這一手功夫你就做不來。」慧真道:「這是自然,貧僧身上的這點功夫本就不堪評點。」心下默默揣想,「輕功高明到這份兒上,只怕不是血肉之軀能練出的,那女子是怎生辦到的呢?」百思不得其解。
卻見葉綠華微張著小嘴,臉上滿是艷羨之情,道:「我要是能有神仙姊姊一半的本事就好了,遨遊江湖,來去自如,誰也奈何不得我,誰都不敢不正眼瞧我……」想到妙處,眉花眼笑,兩隻小手啪啪地拍得起勁。慧真瞥了一她眼,道:「你認為她就沒有危險嗎?」葉綠華眨巴著眼睛,問:「危險,什麼危險?」
慧真說:「美就是她的危險。」葉綠華聽了這話,大為不解,道:「美麗還能成為危險?」嘴裡嘖嘖有聲,「大和尚,你在說胡話吧?」慧真合十道:「貧僧從來不打誑語,你要是想聽,《三慧經》里便有這麼一個故事,講的便是這個道理。」葉綠華高興地道:「什麼好故事,快說來我聽。」
慧真道:「經文里說,山裡面生有一種揭鳥,尾巴很長很漂亮。」葉綠華插口問:「揭鳥,這是一種什麼鳥,頭一遭兒聽說。」慧真繼續道:「因為長著很長的毛,所以它就行動不便,一旦被什麼夾住毛又不敢離開,因為它太愛惜自己的羽毛,怕一掙扎就把它扯斷了,所以便常常被獵人抓獲,連肉都給吃掉。它的下場,全是因為珍惜一根羽毛的緣故,所以才因小失大的。」
葉綠華聽完,嘆了聲:「好可憐的鳥兒!聽你這麼說,外表之美還真是危險。」慧真道:「正是,這位女施主身上的那把弓也是危險,是一種負擔。所以說,你大可不必羨慕她,你身上自有她所沒有的東西,純真、良善,都是無上之寶。」
便在這時,他們看到靈秀宮的人張弓搭箭,對準了崖壁上的那個女子。葉綠華驚道:「危險來了。」慧真道:「善哉善哉,這裡邊的是是非非貧僧雖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這女子的艷美和身上的寶物便構成了今晚的因果。」
正說著,突然,身後隱隱地傳來了腳步聲,顯然又有人從後邊攀上來。
慧真小聲對葉綠華說:「有人來了。」悄沒聲地拉著她轉到那塊大青石的後面。他們才在幾棵矮松的枝葉里藏好身,
便看到兩個身穿白袍的漢子爬了上來,長得很是魁梧。
他們走到磨盤石上,向下邊的河灘張望,其中一個喜道:「殿下果然說得是,這地角委實不錯。」另一人道:「風向也順,正好利於『悲酥清風』的散播。只要咱們一動手,頃刻之間便叫那些人盡數倒地。」
慧真聽到這裡,已經知道這兩人的來意,顯然是想沖著河灘上的群雄施毒。那少女葉綠華此時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有些害怕,緊緊地抱著慧真的胳膊。慧真覺得一個軟綿綿的身子靠著自己,一股似麝非麝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鑽,雖然覺著不妥,但怕被人發現了藏身之處,卻也一動不敢動,只能在心裡一個勁地念佛。
突然,遠處傳來火焰箭尖銳的呼嘯聲,那兩人叫道:「好了,殿下發出信號了。」隨後也將一支火焰箭放上了天,藍焰閃爍處,慧真瞥見跟他緊挨在一起的葉綠華臉蛋布滿了紅暈,大是嬌羞,心裡一震,周圍隨即又是一片漆黑。
正自心懷蕩漾,就看見那兩個人從身邊摸出了兩個小瓶,慧真暗叫一聲不好,右手在樹榦上一按,身子騰空而起,呼地向那兩名漢子撲過去。那兩人哪裡想到這裡還有埋伏,不免手足無措,被慧真逼得連連敗退,一時間也沒有機會放毒了。慧真和他們只交手幾招,便試出他們的深淺,竟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心下一凜,他可不知道,這兩人正是西夏一品堂的人。那兩個白袍漢子一開始被慧真打了個措手不及,待見到只有他一個人時,馬上鎮定下來聯手相攻。慧真兩記羅漢拳打出去后,緊跟著彎指成鶴嘴形,啪地點在一人的手腕上,那人手裡的瓷瓶立即掉在石頭上砸得粉碎,他緊跟著飛起右腳,又把另一個手裡的瓷瓶踢飛,也掉在石頭上摔碎了。
慧真見兩招得手,心下大喜,卻沒想到這「悲酥清風」就是借著風勢向外傳播的。他一旦得手,身子便向後飛速地退去,朝著那兩人施了一禮:「阿彌陀佛,兩位居士還是放下屠刀吧!」葉綠華見慧真阻止了他們,也從樹後轉出來。
豈料那兩個白袍人只是嘿嘿冷笑,其中一人罵道:「禿驢,你以為這樣就能壞了爺們的大事么?」慧真臉色一變,只聽得河灘上響起了一片凄厲的慘叫聲,葉綠華轉頭看去,驚道:「他們……他們都倒下了。」
那兩人看著下面的情形哈哈大笑,一半笑計謀得逞,一半笑慧真的愚笨,但也只笑了三兩聲就猛地啞了,其中一個打了個寒戰:「殿下怎麼也……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