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草(上)
當然想過永不再見,但更不止N次想過再見——
公司發展神速,與他的簡直可以比肩。某精英派對,施施然由鵝黃保時捷下來,剎那眾目所矚,只待他不自禁過來招呼,愕然探問四周人等:「這人是誰?」
名震天下。他無眼無耳便罷,但凡尚具視聽能力,走到哪裡也逃不出「黃杏初」三字:業內新秀黃杏初自哥倫比亞大學演講歸來,黃杏初兼向電視發展再鳴驚人……
至不濟也要養得山清水秀——相戀末期,如果那時還算相戀的話,杏初已然憔悴不成人形——飛去他的城市,大方電話邀約:「公差路過,一起喝一杯?」無事生非,令他不安之意。
……
但現實與白日夢的距離,自來陰陽兩隔。被動單飛5月來,杏初的真實處境是:胼手胝足地做,公司運營仍不過略有盈餘。雖然有相當部分人——其中不乏說得過去的男人,覺得一個年輕女子做到今日地步已算不菲,但她仍然疑心滕家驥選擇的英明性:他怎麼就看出我的色厲內荏?
人最怕不自信,照照鏡子,鏡中人比先前灰敗何止5年。但杏初並不是糊塗人,雖然每日清早醒來,腦中浮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恨滕家驥」,五個字如生了一圈牙,咬嚙得腦仁生疼,但第二個念頭就是切切叮囑自己,這一切與滕家驥實無干連,願賭服輸。她決心給自己時間——來將這支自己親身參與折斷的臂藏進袖中。
屋漏偏遭連陰雨,陽春三月,正是萬物盡發好時節,忽然就「**」了。按一個自稱詩人的半熟臉朋友的話:**如愛情,你以為它很近的時候,它離你很遠;你以為它很遠的時候,它離你很近。政府撓破頭也解決不了的堵車問題一夜殆盡,整座城池條條大路通羅馬。通了數日,杏初終於沉不住氣起來,將員工連同自己一起打發回家以觀後效。
回家后的杏初已近萬念俱灰。追根溯源她又想起了滕家驥,想他不在疫區公司必然依舊欣欣向榮,想他晶光燦爛鑽石王老五身邊不定多少鶯鶯燕燕,想之於他「黃杏初」三字必然早已是前日黃花……想著想著牙根眼眶一起泛上酸來,但凡手邊有把刀而滕家驥在,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起來。這些日子杏初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斷狀態,她不想聽那些浮皮潦草的問候和安慰,也許更關鍵的是不想聽這些問候背後的關鍵辭:你和滕家驥,到底怎樣了?都知道她交了個豪門男友。也怪她,沉不住氣,一度很是拽著滕家驥圈內圈外猛走了一回。杏初自小說好聽點是頗顧臉面,說實在的就是好虛榮,如今雞飛蛋打,人家還未必有閑心說什麼呢,她自己先臊眉耷眼不敢見人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杏初的心幸好及時用手掩住嘴巴才沒有跳出來——是滕家驥的號碼,居然!接還是不?說時遲那時快,還來不及自嘲,她已忙不迭按下了接聽鍵——
「杏初,」他的聲音仍那樣磁力十足,「你好嗎?」
不用照鏡子杏初也知道,她面上的冷笑大有猙獰之嫌。莫非這滕家驥做了婊子還想樹牌坊?但她還是認真考慮了一下,極力輕快道:「不錯。」
滕家驥像從前一樣自說自話地接下去:「聽說你們那兒**鬧得很厲害,這幾天你又一直沒有開機,我很擔心。」
杏初綳得幾乎要斷掉的心弦稍稍鬆懈了一點:「謝謝。」
滕家驥頓了頓——杏初的心又懸起來,這樣的不冷不熱,循例他是要老羞成怒的,然而——「杏初,我很想你。」
杏初一怔,有什麼熱熱潤潤地從心底一路蜿蜒而出——但只流了半秒鐘,杏初即刻警覺地將其截留了,確切地說,是那股暖流自動凍結了。她倏然決定坦承她的無邊傷心——從16歲早戀起,從來是黃杏初飛人家,她何嘗丟過這個臉!她也知道這有滕家驥確實優秀的成分在裡頭——22歲白手起家創辦公司,10年來一路飈升,人又長得高大威猛……但綜合看來,她配滕家驥也不寒磣啊。
你也有今天!杏初的獰笑呼之欲出,但聲音依然是滕家驥記憶里的甜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