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封印

神州東北。

一處無人的荒谷。

亂石溪流，雜草叢生。

爬滿了青苔的一個小山洞裡，冒著幽幽的黑氣。

「天命在我········」

那黑氣左衝右突，卻被一道紅光逼退。

黑氣分散、幻化，又擬態出各種凶獸，都不能衝出這一層簡單的紅光屏障。

每一次，這黑氣衝擊過後，總有些潰散的部分，靠近岩壁，就被那一層層蠕動好似活物的苔蘚，緩緩吸收、凈化，最後化為點點滴滴的晶瑩，補充著這層屏障。

此外，地底深處，整個大陸的地殼能量，形成的幾條祖龍脈各處，也有類似的節點，或是鎖龍井，或是斬龍壩，或是人工湖··········密密麻麻的，好似一張羅網，源源不斷，匯聚著人文精英，伴隨著龍脈靈力的運動，一併維持著這層封印。

本來，這是很牢固的封印。

內有奇異的植被能夠緩緩消磨轉化這股黑氣的力量，為封印功能，外有幾條始祖龍脈供應能量，加上大路上文明發展興盛的人文氣息這種概念，構成了一幅龐大的風水陣勢，足以維持到天荒地老。

要想掙脫出來，除非直接發生大陸陸沉這種大事件，不然絕無可能。

構思這個封印的人，起初大約是這麼想的。

可惜，滄海桑田，再好的布置，也終究是死物，不可能應變任何情況。

任何封印，被突破只是遲早的事情。

區別只在於，有些被封印之地的人和物，早在被打開之前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岩洞之中，爬滿苔蘚類怪異生物的岩壁上，微微潤濕了。

再往深處，隱約可以聽到滴水聲。

這裡本是封印之所，並非人間所在，而是類似於洞天福地一類的小世界。

黑氣的源頭，是一具盤腿閑坐的金色骨架。

從身高、骨骼來看，大約生前是成年男子。

在這個洞窟之中，它散發著淡淡的金光，雖然微弱，但卻頑強地照亮了周圍，成為這裡唯一的光源。

即使是死去了許久，這具骨架依然顯露著這等神異。

黑氣盤旋在岩洞中，隱約構成一張人臉，卻始終掙扎著，沒能成行。

最後，還是潰散開來，老實地盤旋在這具骨架中，潛伏起來，一如過往千百年間，重複了數百萬次的那樣。

只是，現在的它，失去了太多力量，已經連形體都不能維持了。

一片死寂、空虛的岩洞里，唯有始終不變的滴水聲在迴響。

滴水聲，是從這具金燦燦的骨架上傳來的。

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又一滴，金色的液體，從骨架上不斷滲出，滴落到地上。

骨架下方，淺淺的一窪，已經漫過了一節腳趾。

這一汪金色的淺水灘，正在逐漸上漲，在岩壁的角落裡，有一節苔蘚就浸泡在其中。

然而苔蘚對此毫無反應，反而好似真正的苔蘚一般，失去了那種活性。

不光如此，這附近一大片的苔蘚，都似乎被「滅活」了一般，不復那種轉換黑氣的能力。

更有甚者，其中一小片這樣的苔蘚，經岩洞中四處飄搖的黑煙一衝，就變得焦黑一片。

儘管黑氣也被消耗了，但岩壁上已經暴露出了一角。

原本被黑色的苔蘚覆蓋的岩壁，在骨架上放出的淡淡金光照耀下，也同樣反射著金光。

那是打磨得無比光滑的水晶，剖面光滑度已經足以當成鏡子用。

整個岩壁，就是一座巨大無比的純凈水晶，在其中掏空了修築而成。

這水晶表面，浮現出意義不明的符籙，散發著淡淡的紅光，更是有一層無形的斥力，將這層金色的液體排開，不能靠近。

在這洞中遊離在外的小股黑煙，一旦靠近，遇上這淺淺的一層紅光，就發出冷水濺入滾油之中的「呲呲」聲，好似雪糕融化一般，徹底消失，而那淡淡的一層紅光，卻始終看不出削弱。

「快了········」

一個清脆、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第三十次醒來，我領悟的辦法果然是有效的，這個封印也困不住我多久了··········」

「最多三千年，我就能出去！」

似乎是看到希望的快意，這個聲音，難得地，多出了幾句。

「橫渡界海的神器，只能屬於我周陽，就算是周易來了，也別想要回去。」

「還有那個小道士，拿了我的好處，就像一走了之？」

「哼，還沒人能敢占我周陽的便宜！」

「想來已經死了吧，借用神器之力衍生的魘祝之咒，哪怕是皮毛，也不是這幫連仙道都未企及的土著能化解的。」

「他死後，那魘祝之咒，想必已經吸取他的血肉元神，在那一身精純道功培養下，產生出新的變化，運氣好的話，不久之後就會形成魘祝之靈，潛伏在人心之中，到時候內外合力，也能早點放我出去。」

「這勞什子地方，比歸墟還破，比歸墟都乾淨，就這麼方寸點大，竟然用了整個神州浩土九成的龍脈來維繫············呵，這是不想過日子了，利用這些地脈和人文的力量，消磨我的法力，還不知道是誰先耗得過誰呢！」

「耗盡了龍脈，神州也就是塊廢土了，靠著地脈聚居的地仙，到時候怎麼辦呢？還有那些散仙呢，地大物博的神州失去了往日的龍脈，到哪誕生新的靈物，供養他們？」

金色的骨架，咯咯地開口，笑著：

「等我出去，怕不是神州都被人滅了，可憐那幫子修道中人，從此斷絕仙路，無緣天道，修行一輩子也最多就在鬼仙上下打著轉·········」

「到那時，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阻攔我？」

骷髏的眼眶中，猛地冒出兩朵火花。

「還有那個竊賊！」

他的聲音尖銳起來，不復起先動聽。

「我一定要找出來，當年到底是誰竊走了我的神器，明明都該屬於我的，都是我的！」

「別讓我知道那個小賊是誰，我一定要找出他的轉世，點上魂燈，生生世世地用魔火折磨他！」

黑氣頓時大盛，然後，似乎是觸發了封印的機制，岩洞之中浮現大量的雷光、火焰，撲入金色的骨架之上，將聚集成團的黑氣炸得寸寸消散，那奇異的火焰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附在骨架上緩緩灼燒。

「啊——」

恐怖的尖叫聲，迴響在岩洞之中。

「浮遊子，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啊——我一定要找到你的魂魄，也這麼天天折磨你！十倍，百倍奉還！」

不久之後，金色骨架上，淅淅瀝瀝地，滲出更多的液體，這次是純金色的，好似流淌著的金屬一般，比原先那些淡金色的液體純凈很多。

原本怎麼也無可奈何的火焰，吃這樣的金液一淋，就萎靡起來，過不了一會兒，就被更多的金液撲滅了。

好似元氣大傷一般，那個聲音再度偃旗息鼓，只是小聲地念叨著：

「金液鍊形，鑄就仙骨，想不到吧···········你們臆想的不朽仙骨，我早就實現了！」

接著，就是低低的笑聲，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這金色骷髏，當真留下了兩行金色長淚。

「為什麼？一個個都這麼對我？」

「就因為我長得像周易？」

「難道是因為我得了周易的寶藏？」

「到底為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我真心待彼，傳授異世仙術，毫無藏私，卻換來了這種下場？」

「我不服啊··········」

一無所有的周陽，只能反覆自言自語。

「一幫子騙子！」

在這個狹小的洞穴里，他早已近乎瘋狂。

唯有一次次地拷問自己，回憶起過往的每一各點點滴滴，這才能始終保持著不那麼絕望，靠著對重見天日的希望，一點點苦苦支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