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不思量,自難忘
我們就這樣的對視著,一個梨花帶雨、一個默然無聲。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久不見,或許是個最為適合的開場白,但……我深知王雨萱一定不想從我口中聽到這句話。
至於她,大抵是真的不知道該對我說些什麼,因為該說的,她已經說過了,面對我這個沉默逃避的陳默,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許久。我端起餘下的那半杯已經涼透了的茶,喝乾之後,終於對她說道:「想到不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這是我家,有什麼想不到的。」她哽咽的說著,聲音中難免有些委屈與怨氣。
「也是……」我想要裝作輕鬆,可無論我怎麼假裝,終究難掩我這拙劣的演技。於是,再度沉默。
我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我不禁會想,如果老王回家看見這幅景象,會不會補上被王雨萱制止的那記巴掌?
「你最近怎麼樣?……之前聽那傢伙說,工作室已經開始營業了。」這次,是她打破了沉默,她口中的那傢伙,應該是在她之後離開烏鎮的施光琦,他說過,她已經跟他斷了聯繫,現在看來,是他說了謊。
輕輕吁出一口氣,我收起了不該出現的感慨,如實說道:「工作室發展的還成,現在市場已經打到了西塘。」
「恭喜了,你終於找到了自己。」
「找到自己?」喃喃重複了一句后,我搖了搖頭,「不能說找到自己吧,畢竟,我還是想要賺錢的,目的這麼明確,又這麼勢利,總歸不是很純粹。」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純粹,至少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是嗎?」
是啊,我知道自己要什麼。詫異的看了眼王雨萱,暗自慨嘆,這丫頭再也不是那朵無憂無慮的白玫瑰了,生活的經歷,已然讓她初初長成,紅與白的差距,就在這裡。
「你呢?應該已經順利畢業了吧。」我對她問道,隨著談話的增多,我已經不那麼糾結了。
「畢業了,準備來次全球游,然後回北京找份體面的工作,也算是給老王頭兒一個交代。」
「這樣也好,畢竟,師父已經上了歲數。」說過之後,我遲疑了片刻,終究沒有問她,那個從美利堅追她到英吉利的小夥子怎麼樣。我想她肯定不希望我問這種問題的,更何況,問出之後,我又該如何自處?
不得不承認,我們都變了。對於過往緘口不提,對於當下,聊得也是寥寥無幾,唯一能有共同話題的,只剩下了不知會走向何處的未來……不確定,不美好,也不會讓彼此沉默,進而難堪。
……
老王是跟我師母一起回來的,他們買了很多菜,進門之後,師母臉上綻出慈祥的笑顏,「小默,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是不知道,得知你離開北京的消息以後,你師父抑鬱了很久呢,今兒啊,你們爺倆兒可得好好喝點。」
心中感動,我回了一個真摯的笑臉,說道:「得嘞,我也想念師母做的飯菜了……」說著,我作勢從師母手裡接過青菜。
誰知,老王在這個時候打了我手一下,「你跟雨萱在這兒好好待著,我跟你師母忙就成。」
「嗯。」
點點頭,我又坐了回去。
「我爸媽很久沒這麼高興了,上次這樣,還是我從烏鎮那邊回家……結果見我那副樣子,又……」
「對不起。」
「你知道的,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三個字。」
說過這話后,王雨萱便不再言語,自顧自的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玩起了手機。
……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老王兩口子就做好了飯菜,都是家常菜,也是我最開始拜老王為師的時候,最愛吃的飯菜。他們還是把我當親人的,一直記得我的口味。
吃飯的時候,王雨萱許是不想讓父母看出什麼異常,顯得尤為活躍,又是給我夾菜,又是言笑晏晏說著自己在國外時的趣事,一如我最開始在她家裡,認識她時的樣子。
一晃,我們已經認識兩年了,從不諳世事的師妹、到孑孓獨立的白玫瑰,再到現今這個已經明白很多道理的王雨萱,我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我認識的她。或許三者皆是,或者她一直是她,我之所以看到了她的變化,大抵是因為我才是那個改變了的人。
熱鬧開場,熱鬧結束。
飯後,老王主動提議,讓我跟王雨萱出去走走,就當她代表老兩口送送我。
這城市的霓虹,讓人看不到天上的月亮,街道兩邊的路燈,昏黃的光,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我們就這樣走著,沒有目的地。
「去后海吧。」走了好一會兒,王雨萱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想去那條河道看看,你不是說,離開北京的時候,在那兒跟我有過告別嘛。」
「好。」我跟在她的後面,走進了地鐵站,買好兩張前往後海的地鐵票,隨著人潮擁擠,體會那份已經漸漸被我所遺忘的感覺——哪裡都是人,這城市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總會不知道在哪兒會奔來一個滿懷憧憬的年輕人,融進這座鋼筋水泥的叢林里。
后海。
酒吧街前方的那條河道,那棵已經沒有多少葉子的樹下,王雨萱就這麼站在下面,回過頭,朗聲對我問道:「陳二驢,是不是就在這裡,你跟我說的告別?」
太久沒有聽到的稱呼,讓我有些恍惚,下意識的點頭,我沒有言語。
「你的告別我聽到了,真的聽到了。那就再見吧,打從今天起,我的世界里,不再會有什麼白玫瑰跟陳二驢……」說到這兒,她已開始哽咽,「有的,只有我父親的好徒弟,我的好師哥,再見。」
「再見。」
原來她一直都很聰明,曾經我誤解過她的腦子不好使,因為她記不住回家的路,顯得那麼健忘;而今來看,她的腦子很好用,因為她沒法遺忘我們之間的故事。
今時今日,終是告別,唯一不同的,這次,由她開口。
樹下的花兒開了,在這個夜裡,火紅、熾熱,那是一朵帶刺的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