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餘生太長

【31】餘生太長

三年後，臨城一座小村莊里，大雪封山，路也不是很好走。

隔壁家的胡婆婆拿了紅色的剪紙過來，上頭一個抱著錦鯉的胖娃娃，格外好看。

「小慕，這大過年的，家裡還得裝扮喜慶一些。」胡婆婆笑著替她貼上窗紙。

池慕笑笑，搓了搓凍得冷涼的手，她笑著道：「弄那些我也看不到。」

「你這孩子，心有明鏡知道嗎？」胡婆婆皺著眉頭，嗔了一句，三年前，這姑娘進了村裡，說是要尋一處安靜的院子買下來。

錦堂村這邊民風淳樸，鮮少有外來人，池慕的到來還是掀起了一陣狂潮。

可後來村裡人漸漸也發現，這個城裡來的姑娘除了生得好看之外，心地也善良，她跟胡婆婆一塊兒編麥稈扇，也會跟著胡婆婆一起去趕集。

大過年的，胡婆婆念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便送來很多才包好的餃子。

「媽，你怎麼還在這兒，村長那邊有急事。」

「出什麼事情了？」胡婆婆愣了一下，瞧著池慕那水靈的模樣，越看越喜歡，家裡還有個老三沒取媳婦，那小子膽子太小，瞧一眼池慕臉都會紅到耳根那兒。

「說是有個老闆來修祠堂什麼的。」

幾句話也說不明白，胡婆婆他們趕著去看熱鬧，她便拉上了池慕，總歸比一個人待在家裡好得多。

一夜大雪，滿是銀裝素裹，池慕戴上帽子跟著他們出門。

她瞧不見那漫天的白雪，卻可以感受到來自雪的冰寒。

忽而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一下子撞倒在池慕的懷裡，小奶娃萌萌地看著眼前這個被他一下撞倒的女人。

霍思慕愣了一下，伸出小手去扶她，池慕忽而愣住了。

那小小的手，摸在手裡軟乎乎的，一瞬間酸澀湧上心頭，她的孩子也該有這麼大了吧。

「對不起，您摔疼了嗎？」霍思慕眨巴著大眼睛，聲音軟軟諾諾的，他覺得這個姐姐有些奇怪。

池慕的手心摔破了一大道口子，手本就冷得很，她擺手：「沒事的，以後走路小心些，別這樣莽撞。」

霍思慕的視線落在那滲出血的手掌上，不知道怎麼了，就很心疼！

池慕轉身回去，那小小的身影便跟在她的身後，像根小尾巴一樣。

池慕打開院子的門，霍思慕像只鳥兒一樣跑了進去：「哇，姐姐你的院子真美。」

小孩兒笑著去玩那些麥稈編的東西，還有掛在門上的風鈴，輕輕一碰便會發出美妙的響聲，他撿起旁邊一個竹編的球兒，微微皺了眉頭。

「你怎麼跑過來？」池慕倒也不鬧，摸索著進了屋子。

霍思慕怔了一下，他低聲道：「這球上面刻的字寫錯了，慕字少了一點。」

池慕笑笑，只是覺得孩童天真爛漫，倒也不跟他計較，她在桌子上找棉簽，這些年記憶越來好了，東西擺在什麼地方，一伸手便能找到。

可她卻沒有找到棉簽，霍思慕慌忙跑了過去，一把拿起桌上的面前，抓著池慕的手。

「姐姐，我來幫你。」他熟練地打開瓶蓋兒，一點點把碘酒塗抹在池慕的手掌心，看著池慕疼得微微縮了眉頭。

小孩兒駕輕就熟，完全一副熟練的手法，池慕想著心頭一酸，這孩子年紀也不大，怎麼偏偏跑到這裡來了。

「我啊，跟著爸爸出來玩呢，我是偷摸跑出來的，姐姐你別告訴我爸爸。」霍思慕輕聲噓了一下。

池慕心裡頓覺無味，她想她的孩子，這些年，她也沒有再回去見他一面，她是個狠心的母親。

「這荒山野嶺的，一個人亂跑很危險。」

「不怕，我從小就是一個人，去過很多地方，我跟你說個秘密。」霍思慕扒拉著池慕的腦袋，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其實我在找我麻麻，不能被我爸爸知道。」

剛才還想問他母親去了哪裡，這會兒想著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越發讓人心疼。

池慕微微愣了一下，她的孩子，或許也是這樣。

屋子外面，胡婆婆進來了：「慕慕，中午等會兒一起去祠堂吃，有人擺了酒席。」

「不了……」池慕不喜歡那樣的熱鬧，她只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

霍思慕愣了一下，眨巴著大眼睛，看向池慕：「你也叫慕慕啊，我也叫慕慕，咱們真有緣分。」

心口驀地一軟，小孩子天真爛漫的聲音，慢慢地劃過池慕的心間，宛若拿著一柄刀子一樣，磨著她的心臟。

池慕哽咽地開口：「哪個慕？」

她伸手撫摸霍思慕的腦袋，聽到孩子慢慢說來。

「思慕的慕。」

那隻手忽而頓住，霍思慕抬頭，對上那張僵了的臉，他忽而笑著說道：「你也是這個慕嗎？」

那份悸動，一點點在心口綻開。

池慕選擇臨城這個小村莊，不是沒有緣由的，那年臨城大地震，她跟霍成安不得不在這個村裡逗留了七天，那是她記憶之中最美好，最與世無爭的日子。

難道是他來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頎長的身影，穿著褐色大衣，整個人筆挺地站在那兒，他的身上落滿了雪漬。

霍思慕怔了一下，隨即歡快地跑到院子里，一把撲入霍成安的懷裡，笑著說道：「爸爸，我在這兒也找到一個慕慕……」

屋子裡的人渾身一僵，那抹視線慢慢落在她的身上。

宛如屋子外頭冰寒的霜雪一般，她的心口在慢慢融化，一點點的融化開來。

霍成安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聲不發。

霍思慕已經等不及要帶霍成安去見池慕了。

「爸爸，你快些，這個姐姐長得可好看了，比爺爺給你介紹的那些好看一千倍一萬倍……」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慕慕，這個是我爸爸，爸爸，美吧？」霍思慕挑眉，卻驚覺這兩人齊齊變成了冰塊。

誰也不開口。

池慕臉上的淚慢慢落下來，霍思慕抬頭，看到霍成安眼眶濕潤。

他不解，不過是一個慕慕，至於這麼激動嗎？

小腦袋裡想不明白大人在想什麼。

「你還好嗎？」霍成安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那個女人倉皇地站了起來，意圖逃跑。

她已經熟悉了看不到光的日子，可是再這一瞬間，池慕再也沒有了理智，她腳下一滑，男人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危險的氣息慢慢襲來，霍成安俯身在她的耳畔道：「三年前，我便說過，慕慕，你要走可以，但這輩子別被我找到。」

找到了，你就別想再逃！

池慕哽咽著開口：「好，我過得很好，霍成安，沒有你的日子，我依舊過得這樣好。」

「池慕，你知道我多想你嗎？」霍成安瘋了一樣摟緊懷裡的女人，狠狠地吻了過去。

旁邊的小孩兒立馬蒙上了他的眼睛，可從指縫中還是看到了，他就說過池慕美，爸爸還不相信。

可是現在……

霍思慕有些不理解了。

這個姐姐明明是他先看道的，小手伸了過去，一把抓著池慕的手：「姐姐，你別理我爸爸，他就是這臭脾氣。」

池慕多想開口，告訴他，她是他的麻麻，不是姐姐。

可她沒有勇氣說出這一切，池慕蹲了下去，一把抱起霍思慕，她輕聲道：「你想找個媽媽嗎？」

霍思慕點頭，應了一聲：「嗯。」

「那我做你麻麻，好嗎？」

小孩兒神色激動，樂得直拍手，可是思慮再三之後，霍思慕還是搖頭了：「不好。」

那一聲拒絕，疼了池慕的心，她當初走得決絕，難怪霍思慕會這般。

「你是我先看到的，怎麼能跟著爸爸，姐姐，等我長大了，一定娶你。」

咳咳……

霍成安那神色徹底崩潰，恨不得這會兒抱起霍思慕，狠狠地揍一頓。

可池慕在這兒，他多少收斂了一些。

池慕噗嗤地笑了出聲，這孩子……

她微微抬頭，逆著光的男人，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屋外的光芒照了進來，溫暖了池慕的一顆心，一家三口走在雪地里的模樣，格外和諧。

以至於後來許多年，池慕離開臨城之後，依舊有人在說那天的事情，果然長得好看的人站在一塊兒都顯得和諧，像一家人。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本就是一家三口。

池慕，再被我找到，你就別想再逃了。——霍成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