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選小童星落榜(1)

國民黨搬到台灣之後，對台灣島施行了長達幾十年的戒嚴。戒嚴令使得相當一部分人的生活工作受到了嚴格的限制，同時，也使得某一部分特權階層從中獲取了極大的利益。在這樣一種形勢下，普通民眾，就不得不通過某種方式進行自我保護，那些有些權勢的，便想方設法攀權附勢，尤其在軍隊以及退伍軍人之中，以老鄉為圈子，是最常見的。漸漸地，這些圈子開始成為某種社團。而結社在嚴格的戒嚴令下是被禁止了。於是，這些社團便不得不秘密進行，而後又演變成一些以牟取經濟利益為目標的社團，並且不惜採取與地方法律相抗衡的手段。黑社會組織，便由此產生了。三重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城鎮，人員來自四面八方，成份極為複雜。正因為如此，林維良對孩子們管得很嚴，除了上學放學，平常，他嚴格限制孩子們外出。因此，在三重的那段時間裡，林青霞的人生軌跡，基本上就是兩點一線，很少有偏離的時候。按照某種心理學理論，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反叛期，這個反叛期或遲或早，或強或弱，總會到來的。來到三重鎮之後，林青霞對反叛有一種強烈的渴望，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關進籠子里的鳥，完全失去了自由。在學校，嚴格的規章制度，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膽顫心驚，卻又不敢越雷池半步，她害怕再一次被罰站，害怕那種憋尿的痛苦，更害怕因為罰站而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惟一的反叛，就是人在課堂心在原野，漫無目的地進行思維漫遊。在家裡，父母管教甚嚴，一旦從學校回到家裡，父母立即關上大門，不允許三個孩子再出去。偶爾有一天，放學回來晚了，總會受到再三盤問。待到妹妹麗霞也上學的時候，青霞又多了一件事，督促妹妹按時回家。可妹妹並不像她這般膽小，常常會做出一些任性的事來。青霞一再催促妹妹快點走，可麗霞總是我行我素，只當沒聽見一般。一方面，青霞心裡急，擔心回家后受罰。另一方面，又暗存僥倖，犯錯的反正不是自己而是妹妹，自己只不過是要看著妹妹，才在外面多呆一段時間。既然自己是正義的，自然不該受到懲罰。她甚至為自己這種小聰明而暗自得意。沒料到，回家以後，媽媽不僅僅是處罰妹妹，也連帶她受累。有時，她所受的處罰，比妹妹還重。她不服，和媽媽爭辯。媽媽說，妹妹還小，不懂事。你沒有管好她，你的錯比她還大。直到成年之後，青霞對媽媽這種「連坐法」還有些耿耿於懷，好幾次談到少年經歷時，都半是玩笑半是不平地談起。終於，迎來了一次徹底反叛的機會。那是三年級下學期，學校通知說，電影廠過幾天要到學校來選童星，有意的同學，可以報名參選。這事在那所管理極其嚴格、死水一潭的學校里，如同扔下了一顆原子彈。一連許多天，同學們談論的，全都是這件事。林青霞非常喜歡看電影，同時，她對電影又完全不了解。在嘉義的時候，因為住在鄉下，往往要過很長時間，才由社團新村組織觀看一次露天電影。到了三重，放電影不再在露天，而在室內，除非學校組織，她根本沒有機會走進電影院。現在聽說要選童星，她完全是憑著一股對電影的好奇報了名。她的同學們，對電影的了解，顯然要比她多很多，她也因此第一次聽說了秀蘭·鄧波爾，知道這是一個美國小童星，她的電影影響全世界，成為數以億計小朋友心目中的偶像。她也第一次聽說了蕭芳芳，這是一個中國人自己的小童星。1954年，就在林青霞出生的那一年，7歲的蕭芳芳在李化執導的《小星淚》中扮演一個反派苦女孩，一舉成名。同一年，她考取了中聯影業公司，正式成為一名簽約小演員。加盟影業公司后，她和李小龍合作，演出《孤星血淚》。8歲那年，她在嚴俊導演執導的《梅姑》中有極其出色的表演，因此獲得第二屆東南亞影展最佳童星獎。到1958年11歲的時候，她已經演了11部電影，其中《苦兒流浪記》在美國參展，為她贏得巨大的名聲，被港台影迷譽為中國的秀蘭·鄧波爾。在這部電影中，蕭芳芳主唱的《世上只有媽媽好》，被廣為傳唱。聽到這些，林青霞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如此的孤陋寡聞，似乎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尤其是《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首歌，她已經唱了好幾年，現在才第一次知道原唱人是著名童星蕭芳芳。蕭芳芳7歲成為童星，令林青霞羨慕不已。那時，她也有了一種盲目的自信，覺得這次電影廠來選童星，非自己莫屬，自己也可以步蕭芳芳之後成為著名的童星。參選的前一天晚上，她激動得一整晚沒有睡好覺，一大早，她從床上爬起來，穿起了自認為最漂亮的衣服，早早來到學校。到了學校才發現，她並不是到得最早的，還有很多同學比她更早。而且，這些同學一個個打扮得花枝召展，像過盛大節日一般。此時，林青霞才意識到，原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夢想著當小童星，幾乎全校的女生，都和她做著相同的夢，甚至是那些看上去其貌不揚的女生也一樣。正式開選的時候，所有參選者排成隊走向操場。操場正中，站著幾個陌生的男人，他們的服裝很奇特，那樣的服裝，在三重鎮根本就見不到，一看就知道他們屬於一個非同一般的圈子。他們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目光在所有參選孩子之中游弋，相互之間，交頭接耳，指手劃腳。那時，林青霞有一種不自在，有一種被擺上商場櫥窗的感覺。按照她當初的想象，人家應該從眾多同學中一眼發現她，然後抬手一指，對她說：就是你了。可這些沒有發生，那些人似乎拿不定主意該選誰。她甚至懷疑那些人是否發現了比其他同學顯得矮小瘦弱的她。她不甘心，故意挺了挺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