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撫摸》第四章(3)
施小茹還是第一次穿婚紗,憋不住笑出來,說:「咱倆別互相吹捧好不好。」「說實話比我漂亮,你氣質比我好,帶一種古典美……」花園裡傳來腳步聲,施小慧說:「他回來了。」施小茹忙要換裝,被攔下。「別動,就這麼穿著。」樓下傳來兩聲喚,等了等,沒見動靜尋上樓來。姐倆兒捂住嘴使勁憋住笑。朗利猛一見她們打扮得小絹人兒似嚇一跳,立刻說別動,取來照相機。施小茹死活不肯照。朗利笑道:「怪不得男人夜夜做夢當新郎呢。」「呸!」施小慧手指往他腦門上一戳,一個青印兒。「所以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施小茹上來幫腔。三個人熱熱鬧鬧,施小慧換了衣服去廚房。一忽兒,熱飯冷盤端上桌,外帶一盆銀魚蒓菜湯。朗利伸手就要撿菜肉燜飯里的臘丁兒,被施小慧在手背上打了一掌,命令他先洗手后動筷。朗利啪地打了個立正,向左轉,跑步走,進廚房——朗利,原籍台灣,父親是本島專營無線電器材商人,同時也是一位喜歡遊歷的冒險家。父親從海外寄回的明信片讓他從小嚮往大陸的名山秀川、風土人情。後來他考入上海同濟大學土木建築系,畢業后不願再回島,投資註冊了一家名為「兩岸相鄰」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當年購下湖畔一塊坡地建造觀景別墅。轉年,獲悉政府作出市區建設南擴的戰略信息,又在南山置地建樓,引進國際先進小區管理經驗,名聲鵲起。兩年前,市統戰系統組織的春節聯誼會上,他被一身軍裝的施小慧吸引,一見鍾情。對這位未來的姐夫,妹妹一直頗有微詞。姐姐卻不以為然,她喜歡的就是他身上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大把花錢就毫無顧慮地揮撒的豪爽勁,在軍隊混跡這些年,她已經窮夠。婚期定在秋天,施小慧幾次打報告赴台都因軍人身份被拒簽。吃罷飯他們開著公司里小卡車上街買地毯。兜了一圈,仨人三種眼光,地毯沒買成,買了些雜七雜八的。「現在去哪兒?」朗利發動車問。「嚎!」施小慧想都沒想,說。施小茹要回家,說著自己熬不起夜,明天還要上班。「開車走,今天聽我的!」施小慧不讓朗利停下來,拉起妹妹手說,「唱到十二點解散,好吧?」到歌廳,朗利熟門熟路,進門對領班說:「除了小姐,什麼都要。」這邊還在定小吃,那邊已經唱起《好人一生平安》,朗利問施小茹唱什麼,施小茹說今天主聽,等他們唱累了填空。她只用屁股尖坐在沙發沿,總覺得這裡的沙發不幹凈,也從不用這裡的杯子,甚至不動桌面上雜食,她曾聽說老闆把客人吃剩下的瓜子收回,再端給下一撥客人。滿屋子都在顫動的時候,她又想起馬萍,眼前再次浮現湖水被重重地砸開一個窟窿,棒球帽浮在水面……朗利天生一副好嗓子,可惜缺少專業訓練,唱著唱著會倒不上氣來,他唱歌的最大優點就是投入,閉眼搖頭如同升天,有時會為一兩首鄉歌潸然落淚。朗利大嘴一張,施小慧跟妹妹聊天也得提高嗓門,可施小茹還是聽不清,施小慧踢過去一腳,朗利聲音立刻矮下十八度。施小慧非得給妹妹點一首,施小茹拗不過,只好點了一首英文歌《鴿子》。她唱的時候,兩個人就不再說話,連瓜子也不嗑,靜靜地聽。歌聲嚴肅認真,軟綿無力,像漂浮在水面的手絹一點點下沉,一點點下沉。「你妹妹嗓子是不是動過手術?」朗利小聲問。「你嗓子才挨過刀!」施小慧一瞪眼朗利忙陪笑,說:「我們沒惡意。」「我看你就沒安好心。」「你們說什麼?」施小茹問。「沒什麼,她不懂英文我翻譯。」朗利說。施小茹接著唱。施小慧嘴貼朗利耳朵說:「我問你,上次一塊兒吃飯高先生,就是做電腦生意的,還在嗎?」「在。」「是不是還沒對象?介紹給我妹怎樣?」「怎麼不早說呢?他剛認識一女演員,正如膠似漆呢……」「算算不說他,還有別的嗎?合適我妹的?」「這我可要好好想想,我身邊的估計她都看不上,估計他們也看不上她,你別不高興,她這樣的又不是一般人。」「兩點標準:高學歷,高收入。」「她不是不找嗎?」「經過一番思想動員又找了……」施小茹沒等唱完就放下話筒。兩個人報以掌聲。「再唱一首!」朗利提議。施小茹堅決不幹。「別讓她受罪了。」施小慧說,興緻勃勃為自己點歌。施小茹縮在角落裡靜靜地聽。她在大學的音樂課永遠是及格,偶爾獲過一次良。「下面請著名歌星施小慧小姐用閩南話為各位演唱歌曲《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大家熱烈鼓掌歡迎!」朗利嘴對麥克風模仿出此起彼伏的掌聲。施小慧呷了口雪碧,清清嗓子,一往情深——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別在異鄉哭泣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夢是惟一行李唱到一半,朗利加入,唱出兩個聲部,取出花瓶里的塑料花躬身獻上,施小慧呈甜蜜狀,施小茹在一旁雖覺好笑,卻也被這番真情所動。天還是天雨還是雨,我的傘下不再有你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只是多了一個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