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恩如水,何談深愛
楚歌披了披風站在白首殿門口,看著庭院里洒掃的宮人以及安靜的鳳鳴宮門,不禁低笑了兩聲。她背後的傷已經開始癒合了,可是阿蕭,一次也沒有來過。
他是真的要放棄她了罷。
不語看著楚歌的背影,禁不住又是一陣難過。王上雖然還沒有下廢黜娘娘的旨意,但這半月來,鳳鳴宮已經成了一座冷宮。不過也是王上的態度不明,所以至今還沒有哪宮娘娘上門挑釁。
人人都在觀望罷,這昔日的寵妃,如今在帝王的心裡,到底是怎樣的位置。也只怕哪裡再有一點風波,這鳳鳴宮就會易主了。
"娘娘。"守幽疾步走到白首殿門口,朝楚歌行禮道:"容華宮的容嬪來了。"
"容嬪?"楚歌看了看守幽的表情,輕咳兩聲,問道:"可是前些日子阿蕭寵的那個女子?"
"是。"
楚歌扯了扯唇角,轉身對不語道:"替我更衣罷。"
該來的始終會來,今天容嬪一來,以後定會有接連不斷的妃嬪造訪。既然躲不過,索性便迎了。
換了身素凈的廣袖裙,楚歌由不語扶了,往前殿而去。殿里已經上了香茶,容嬪在殿中站著,見楚歌出來,便微屈了膝道:"嬪妾榮華宮主位,給娘娘請安。"
楚歌坐在位子上,淡淡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前幾日沒怎麼看清楚,如今看來,這容嬪倒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膚如凝脂,烏髮高挽,雖然只是嬪位,身上的書卷之氣甚重,倒讓她看起來很有氣質。
是凌王妃的表妹罷,眉目間倒有幾分凌王妃的影子。阿蕭,你是在告訴我,無論怎樣,我還是比不上她么?
"起身罷。"楚歌淡淡地說著,掃了一眼容嬪身後的丫鬟,問道:"容嬪這是為何而來?"
容嬪笑著接過身後丫鬟手中的托盤,對楚歌道:"聽說娘娘需要凝膚露,偏偏王上...唉,這不,皇後娘娘體恤後宮,妹妹便從宮裡拿了來給貴妃姐姐。"
楚歌挑眉,看了她手中的瓷瓶一眼,問:"什麼凝膚露?"
不語和守幽都是一驚。凝膚露的事她們沒有告訴娘娘,著實是太讓人寒心。她們拿了其他膏藥替娘娘抹,好歹身傷了,心別再傷才是。哪知這容嬪,竟這般說出來了。
"謝容嬪娘娘好意。"不語上前,欲接過容嬪手中的凝膚露:"娘娘宮中原是有的,恰好用完了,娘娘送來,真是很合適呢。"
容嬪手一收,笑著看著不語帶了些焦急的臉,道:"你慌什麼,本宮還沒回姐姐話呢。姑姑們怎麼沒好好教一下你,這般沒大沒小的,也不怕給貴妃姐姐丟人。"
不語咬唇,身後楚歌的聲音冷了兩分,靜靜地回蕩在鳳鳴宮裡:"不語退下,且讓容嬪娘娘說說。"
容嬪一笑,身上新繡的百鳥裙光華瀲灧。她上前了兩步,低聲道:"宮裡都說姐姐失寵,王上連姐姐背後有傷都不肯賜凝膚露,妹妹真是為姐姐傷心啊。"
楚歌一怔,看了左邊的守幽一眼,後者低眉不語,便知是真了。不肯賜葯?她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何為不肯?
"容嬪大老遠地送葯來,到底是辛苦。"楚歌淡淡一笑,讓守幽去接了葯,順便呈上她備下的一副金釵玉流蘇,算是見面禮。
容嬪看了守幽呈上來的東西一眼,霎時沉了眉目,冷聲道:"姐姐這是不待見我么?竟將這樣鄙俗的物件給我?"
楚歌微愣,繼而一笑道:"是本宮疏忽,容嬪妹妹是知書識禮之人,這些凡俗物件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
不語瞟了一眼容嬪頭上的金步搖,輕聲道:"奴婢倒是覺得貴妃賜的玉流蘇比容嬪娘娘頭上的金步搖好看呢,既然貴妃娘娘賜了,容嬪娘娘又推辭什麼呢?"
守幽聞言一驚,楚歌也皺了眉。不語始終是太小了,沉不住氣,這樣的話以前說也就罷了,可如今這樣的局面,不是徒惹是非么?
容嬪果然沉了眼神,冷哼一聲道:"早聽說貴妃娘娘聖寵優渥,肆無忌憚。如今是見識了,小小的宮女倒敢侮辱嬪妃了。"
不語臉色一白,暗責自己怎的就這樣口無遮攔。隨即在容嬪面前跪下,行禮道:"奴婢多話了,還請容嬪娘娘莫怪。"
容嬪俯視著不語,精緻的妝容看起來有些咄咄逼人,金色的護甲在小指上閃閃發光,刺痛了楚歌的眼。
在大燕,妃位以下的嬪妃是不許戴護甲的。可是偏偏這位容嬪,得了他的御賜,剛入宮就為嬪不算,還許以嬪位戴護甲。她的榮華宮富麗堂皇,一點也不遜色於淑妃的納福宮。這樣的恩寵,雖說她不羨,但是不是說明,阿蕭待容嬪,也是不同的呢。
"貴妃姐姐良善,不肯責罰你們這些賤婢,倒讓你們越發沒了規矩。也罷,不給教訓是不會長記性的。本宮今日便替貴妃姐姐教訓一下你,也好讓你知道,這宮裡,斷不可沒了主次去。"
容嬪朝身後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點頭,走到了跪著的不語面前,也沒顧楚歌的意思,揮手就要扇不語的耳光。
"住手。"楚歌從位上猛地站起,臉色微白,卻還是一步步走到容嬪和那個丫鬟面前。一雙美絕人寰的眼睛淡淡地掃視著容嬪,輕笑道:"容嬪也知道宮裡有主次之分,可怎的卻來本宮宮裡教訓人了呢?不語是本宮的貼身侍婢,也是受了七品禮賢之位的宮女。本宮冒昧一句,容嬪的丫鬟可受了品階?"
容嬪一頓,臉色便難看起來。她雖一入宮就是正五品的嬪,可是身邊的宮人都是凌王妃送的,也不曾得了什麼封賞。左楚歌這幾句話,不是生生在扇她巴掌么?連一個宮女,只要是鳳鳴宮的,她就動不了?
"哼,貴妃姐姐教訓的是,我身邊的賤婢自然是動不得姐姐的人。"容嬪捏緊了手帕,走到不語面前道:"可是本宮是正五品的嬪!可有資格教訓?"
楚歌皺眉,看著神色扭曲的容嬪。不是說她是博學的人兒么,怎的幾句話就動了怒,倒顯得小家子氣。
"妹妹何苦跟一個婢女計較,天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罷。"楚歌嘆了口氣,淡淡地說。
回去?她今天白來這裡一趟,還受氣回去么?她容思雁可沒那麼窩囊。
"姐姐就是這般縱容下人的么?哼,不教訓,妹妹以後豈不是連這鳳鳴宮都進不來了!"
容嬪眼神一狠,戴了護甲的手狠狠朝不語揮去。不語眼睛緊閉,絲毫沒有躲讓的意思。就算容嬪指上的護甲會毀了她的臉,她也不能再躲。娘娘如今本就是在風口浪尖,如今這事若再鬧大,豈不是更糟了。
一隻白凈的手,捏住了容嬪的手腕,輕輕巧巧的力道,卻讓容嬪額上留下了冷汗。楚歌看著容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加重了幾分力氣,淡淡地說:"本宮最痛恨的就是拿下人出氣,容嬪今日若是哪裡不樂意了,朝本宮來便是,何苦為難我的婢女。"
容嬪尖叫了一聲,努力想掙開楚歌的手。奈何楚歌雖然病弱,卻不是她這樣柔弱的女子可以掙脫的。手腕處傳來尖銳的疼痛,容嬪慘叫一聲,淚如雨下地道:"姐姐你這是為何?妹妹可有哪裡做錯了?請姐姐饒命,快放開我,傷了我事小,我肚子里還有龍裔!"
楚歌瞳孔猛地放大,愣愣地看著容嬪梨花帶雨的臉,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一道身影邊跨進了鳳鳴宮。那人沉著臉看著她,狠狠地揮開了楚歌的手,將容嬪護在懷裡,往後退了兩步。
"你做什麼?"風城啟難看著跌在一旁的楚歌,眉心深皺,冷聲問。
懷裡的容嬪哭著捂住自己的肚子,朝風城啟難道:"王上...您來了,還好您來了,不然...不然容兒真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皇兒。"
風城啟難聞言臉色更是難看,直直地看著臉色慘白的楚歌。
守幽焦急地扶起楚歌,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不由地一驚。她身後還有傷!這般沒有防備地被揮到地上,傷口定然是裂開了!
"我做什麼?"楚歌看著眼前這個很久不見的男子,突然輕輕地笑了:"阿蕭,你知道的我,能做什麼?"
風城啟難別開了頭,看著容嬪身後的丫鬟,冷聲道:"你來說,發生了什麼。"
不語跪行到風城啟難面前,磕了三個頭,道:"王上,不關娘娘的事,是奴婢的錯,不小心惹怒了容嬪娘娘,貴妃娘娘只是維護奴婢,請王上明鑒。"
"孤有讓你說話么?"風城啟難冷哼一聲,眼睛落在了楚歌身上:"貴妃是後宮中的重位,你居然如此心胸狹隘。左楚歌,你在嫉妒么?"
大殿里一時安靜,容嬪也稍微收斂了哭聲,靠著帝王冰冷的胸膛,忍不住皺眉。王上這話問得好奇怪。後宮女子,妒是大忌,誰敢承認自己的妒忌之心?
可是更奇怪的是貴妃罷,她居然微笑著說:"嫉妒什麼呢,阿蕭,嫉妒她有孕,還是嫉妒她得了你的專寵?"
她居然喚帝王...阿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