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十九
自從與尤忌定下盟約后,他的轉變如同南極的晝夜,不僅倒了個而且通宵地亮著。尤忌每天就寢前都打給我一個電話,我們說盡了甜言蜜語,及到講不出新意時開始恨中國文字太貧乏。也曾鬥嘴,但不是鬥氣,所以講出的話也彷彿剛從蜜罐兒里撈出來的。不是我誇口,我們迸發的愛情篇章會讓瓊瑤自卑得寫政治評論,讓叔本華羨的直想泡妞。偶有幾次尤忌沒打電話給我,我就無法入睡。失眠本是我的長項,而如今竟修練成愛情的一部分。我痛恨失眠,卻無法痛恨尤忌和他賜於我的愛情。愛情不是生殖衝動,可它會引發生殖衝動。我曾不知羞恥地想過如果尤忌想同我探索人體構造的奧秘我也會配合他。我不是俗女人,會把婚姻當作殺手鐧,我只要愛情。楊晨最近很少找我談心,我猜他是安心學習了。只有一次他古怪地問道:「老師,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我心裡笑開了花,支吾道:「這事不該你操心。」又撐不住道,「你怎麼知道?」「因為有好幾次你的電話都佔線,一占就是一個小時。」我心裡贊他聰明,道:「你還挺有經驗呢!對了,你與你的小戀人是怎麼開始的啊?」我被愛情蒙了心極想探知別人的愛情經歷。楊晨對舊事不感興趣,淡淡地道:「我與她是同桌,以前我學習好總給她講題。就是這樣……不過現在倒是挺後悔的。」「後悔什麼?」我忙問。「那時太小,根本什麼也不懂,而且愛情真那麼好么?」「當然,」我忙不迭地回答,「好的就像———地獄中的天堂。」最近文采卓然這麼精彩的總結虧我想得出來。楊晨好久不講話,我恨不能變成他肚裡的蛔蟲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老師,我也不知道近來為什麼總麻煩你,給你打電話,你一定煩了吧?」他頓了頓方道,「以後———不會了。」我如同犯了死罪的囚犯,明知必死無疑可聽到監斬官大呵:「斬立決!」時,痛的心血幾欲倒流。「楊晨,答應老師一件事,」我懇切地道:「無論遇到什麼事,不管我能不能幫得上你,都要同我講。」「好。老師也一樣啊!」楊晨言畢又道,「那麼,再見。」再見意味著團聚,用再見來代表分離可以減少些悲痛,是一種精神上的勝利。正如英文中的seeyou。人的**是最經不起折騰的,水蔥般的手指擺一擺便如枯柴,更有多少再見的大禮不得已只好於地下完成。然而我並沒有這樣的顧慮,楊晨逃不開他的座位,見面是一定的,所以心內稍安。最近我的閱讀內容大變,情書情話已是昨日黃花,如今我的興趣只在錢鍾書的《圍城》,蘇青的《結婚十年》上打轉。《圍城》是個婚姻失敗的例證,幾個月就要散火,所以摒去不讀。蘇青的《結婚十年》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字:忍。丈夫與嫂子勾搭成奸,得忍;連生三胎女嬰遭白眼,得忍;讀書寫文章不被丈夫所容,得忍;丈夫又與好友成奸懷孕,得忍。就這樣忍了十年,丈夫不給她機會再忍所以離了。這本書對女人來說真真是本好書:未婚的女性可以提前修習忍功;婚後自覺忍不下去的女性又可以這樣勸勉自己;奇女子蘇青都可以忍十年呢,我這般平凡女子又有什麼話可說!我憤然地把書丟在一邊搖身變成激進的女權主義代言人。我不忍,決不!沒有婚姻又怎樣,沒有男人又怎樣,做偷女人的丈夫的妻子還不如去做蕩婦去當妓女來的痛快———門鈴大作。猛然想起約了尤忌來。我胸脯起伏劇烈,並沒忘把書藏起。尤忌見了它准要覺得我們之間的盟約是他自己吃虧嘍。我去開門,尤忌還未站穩就一把將我摟入懷中,隨手鎖上門,誘惑地問道:「想我沒?」我個子小,只及尤忌的下顎,只好仰著頭輕道:「想了。」我沒說謊,剛才我確實想如果尤忌背叛我,我就一輩子不再理他。尤忌就勢吻了下我的面頰,我羞得低下頭由女權主義者一躍為守婦道的小女人,甜蜜的氣泡在我心底噗嗤噗嗤地冒個不停。「有三個最俗氣的字,想聽么?」尤忌輕道。我兩眼放光好似飢餓的狼。尤忌終於愛上我啦!這不是我盼望已久的么?那從無數人的口中流躥的三個字為什麼至今依舊婉如處女般的令人著迷?我猛然記起大學時某些男生的無聊把戲:柔情似水地盯著你道:「有三個字我已經憋了好久了,如今一定要對你說———」待到擺出一副想如廁卻找不到空位的痛苦表情,方道:「我是豬。」尤忌一定不會這麼無聊,否則我打破他的頭。「是什麼?」我輕輕地問,眼光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我愛你。」我滿足地吁了一口氣,跟著重複了一遍,彷彿慢了就及不上他的愛似的。尤忌的愛宣告成立,緊接著便是開業大典。他的滾燙的手在我的身上遊走,手指竟生了嘴似的與每寸肌膚進行愛的交流。我潛意識的愛都被喚起,才發現我是如此地愛著尤忌。亞當與夏娃因為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園,其實重點不在禁果而在偷上。如果大大方方地把禁果擺到檯面上,他們未必希罕呢!而偷使整個過程流光溢彩,身價倍增。尤忌與我該算做偷吧。未結婚一層偷;未告知父母一層偷;未公開於友人一層偷。可是為什麼要通知那些不相干的人呢?只我們倆不好么?「尤忌,你會只愛我一個人么?」這個假設未免俗氣,卻是女人的最愛。好似點豆腐用的滷水,少了它豆腐只是一灘漿。尤忌不開口,我急得眼圈都紅了,「你得跟我講明白,否則———」我想說否則我就不要活了,可用死脅迫人家是無賴作風;轉而想說以後再不理你,又怕正中他的下懷。所以那個否則就好比毒日頭底下曬著的衣裳,快烤焦了。尤忌把衣裳收回來,「否則怎樣?」我把心一橫道:「否則我就不要做人了,做動物豈不更好,沒有心也可以活一世。」尤忌聽了便來呵我癢,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動物沒有心唄。」我大樂,反手去呵他,想這句話確有隔山打虎的威力,得意非凡。不料尤忌怕癢我倒佔了上風,兩人在床上笑個不休。我不再去為明天煩憂,那個遙不可及的明天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