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二十一
華彩約我晚八點在步行街見面。這麼晚約我還是第一次,想來她的話一定是適於夜色中傾訴的。難不成她也大難將至?步行街里到處是歡樂的人,他們踏著歡快的步子從夜的身上直踩過去。沒人理會這夜。夜色只烘托出他們生活的五彩繽紛,正如不幸的人在幸福的人面前會愈加顯得不幸。華彩站在一簇街燈下,瘦長的影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一旁,反倒把華彩顯得更像影子。我與她勾了手沿著街燈漫步。「芳齡,你看那月亮多美啊!」我抬起頭白了一眼月亮,想華彩發什麼痴隨口答道:「街燈也很美啊,所以把月亮顯得反倒多餘了。」「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哪個?」「我哪個也不選。選月亮,它不會對我投懷送抱;選街燈,管理員也不會讓我把它扛走。」華彩氣得要來打我。我猜這小妮子也遇到難題了,想了想道:「其實重點不在哪個更好,而在於哪個更適合你。一個務實的人該選街燈,因為它既有月亮的光輝又不似月亮那般遙不可及;一個理想派的人該選月亮,因為它不似街燈那般迎合大眾,它的孤高透著一種遺世的美。」「你說得對,可是有時的選擇是身不由已。」我知道正戲要上場了,忙深吸了一口氣道:「什麼事讓我來幫你。」「你得發誓替我保密。這世上只有你我知道這件事。」華彩這麼鄭重地叮嚀使我感到自己的重要,忙答道:「憑我們十幾年的交情起誓,我決不會對不起朋友。」此時要是有本聖經畫面就更感人了。聽華彩緩緩道:「我和林黛強交往已有三年了,決定明天定婚。」我本想說恭喜,可是她的口氣倒似為自己哀悼,只好輕道:「你不快樂?」「你看我這樣快樂么?其實我心裡深愛著另一個人。」我唬了一跳,道:「你與不愛的人結婚?這不是害人害已么!」「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嘛。黛強對我好得不能再好,又交往了這麼長時間於情於理都該有個結果了。可是我還是不能從心裡接受他。不光是他我不接受任何一個男人,我自己都奇怪我怎麼一直愛著一份不可能的愛。」「他長得迷人么?」我以為華彩同我一樣是花痴。「醜八怪一個,毫無出奇之處。可是在我眼裡他就該那個樣子。」華彩目光迷離行雲流水般地說下去,「我二十一歲時認識的他,是別人介紹的。當時都心高氣傲,而且我們的性格驚人的相似,誰也不肯先低頭。我自負年輕貌美,沽價待嫁;他自負年少得意,前途無量。為了一件小事不歡而散后就斷了聯繫。那時我們才交往一個多月。此後我走馬燈似地換男友,直到遇到黛強,想換也換不掉。」華彩苦笑,「這期間我們並未中斷聯繫,電話中都是尋常問候,誰也沒有露出悔意,直到前不久他打電話說他結婚了,我心痛得眼淚撲漱漱地掉下來。我從未曾失眠過,那一晚卻一夜未合眼。可就在他結婚後不久他突然對我說他後悔了,想要同我在一起,你說我該怎麼辦?」「他結婚前沒想同你在一起婚後卻想了,這不很奇怪么?你真相信他?」我不以為然道。「我不知道啊,也許他同我一樣有苦衷吧。」「你同他有過親密接觸?」「沒有!絕對精神戀愛。我這人比較清高,不屑**戀愛。」這年頭鄙視**戀愛的恐怕就剩下華彩一個了。我曖昧地說:「其實**接觸的感覺也挺好的。」「咦?你試過?」我忙一疊聲地否認:「只是猜測。」很顯然這是個典型的男人的心態:家裡有個怕著的,外頭有個掛著的。可是放蕩女人比螞蟻還多,他不該害華彩這般純情女孩。我決定拯救華彩。「他會為了你而離婚?」「不會吧,這樣會影響他的前程。」「那就是說你只能做他婚姻以外的女人,你甘心么?」「不甘心啊!可是一想到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心就———」男子痴,一時迷;女子痴,無葯醫。古今一理。「好,假定你與他成為情人,也不會被發現,你會滿足么?當你同他有了**關係,再聯想到他與他的妻子,你會痛不欲生的。」「真的么?這個我倒沒想過,他們會做什麼呢?」白痴華彩,也不知生理是怎麼學的,「他們什麼都會做。當他們相親相愛的時候,你連指責的權利都沒有。男人會以多個女人為榮,女人卻會因此而良心不安,因為你的付出是因為愛,所以受苦的是你自己。」「是啊,如果黛強知道了,他會恨死我;你,也會遺棄我了。」我嘆了一口氣,不是這樣的,我永不遺棄你。不管你做過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我的意思是把所謂的道德,仁義,輿論統統視為狗屁,不是為它們。世上沒有人有權利指責你,他們自身的骯髒還不知何日能洗涮得凈呢!我只為你。當你看到那隻曾撫摸過你的手又在別的女人身上溫存時,華彩,那時的你會恨不能沒有存在過,那樣的回憶一秒長似一世。我想起了尤忌的手怎樣溫柔地撫平那女孩的衣領,這樣的煎熬華彩如何能受得起。華彩動情道:「芳齡,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話,我會保持清醒看清他的本來面目。」我心略安,道:「一有新情況立刻與我聯絡,不要自己妄下決定。」華彩重重地點了下頭,初戰告捷。可是攻城容易守城難,我當初怎樣被警告著不依然同尤忌走到了一起。暗想這樣的事只能看個人的造化,佛祖都難以點化。腦子裡忽地閃出一個形如鬼魅的男子,陰陰地沖著我笑。被華彩的事牽絆著竟忘了自己的煩惱,及至回到家后它們才一絲絲地爬向心頭。我被折磨得呲牙咧嘴,這才放聲大哭,想明天到了學校不定得接收多少或憐憫或慶幸或輕視的面目表情,我成了他人眼裡的可憐蟲,做人可有什麼意思!這樣想著又陪了許多淚水。林黛玉善哭,就有個寶哥哥善勸。我縱是哭死了也沒人理會,淚水倒漸漸收住。楊晨忽地打電話來問我還好么,我勉強說還好。楊晨道:「這學期你教哪個班?」我鼻子一酸,忍住淚道:「哪個班也不教,只教聽力。」然後在心裡打掃出一塊地方供接納施捨。卻聽楊晨道:「那以後就很難見到老師了,真難過啊!」我苦笑道:「我會常去你班聽課,看你用不用功。」楊晨道:「說話算話。但只是我落得太多怕是跟不上了。」我又急又氣道:「怎麼這麼說呢,你才多大啊!年輕人的字典里不該有認輸兩個字啊!」楊晨突道:「那老師多大了?」我順口道:「24,怎麼?」「老師也不大啊,」楊晨切切地道:「那麼老師也要加油啊!」我驚得講不出話來。楊晨兜這麼個圈子也算用心了,我再不振作枉為人師。一字一句道:「老師不會認輸的,一起加油!」我是個標準的日劇迷。每每想及楊晨就會聯想到《麻辣愛情》里陳平對養女美久的感覺:「比起愛情那應該是更深更深的一種……更特別的,但是不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似乎這一切就會消失,就會不見了。」所以應該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