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緩兵之計

給徐瑤掛了電話。在一旁字字句句都聽得仔細的呂穎，終於露出了笑。如果不去看她做的齷齪事情，我大概會像當初一樣看著她的笑就會把她從粉絲群里挑出來做我的經紀人。可惜，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她也更不是以前的她。

佩佩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我不敢想她的痛苦。換做是我，我會崩潰吧。我會再也不想聽到半句她的消息。我會找一個完全沒有她消息的地方度過餘生。她也是這樣想吧。希望徐瑤可以馬上陪著她，不要讓她做出任何傻事。她出家都可以，但是不能傷害自己，不能沒有消息。事情總會解決的。只是現在，束手無策。

呂穎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籌劃，已經沒有破綻。虎毒不食子。她竟然舍下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和我的孩子。只要這個孩子活著一天，她就可以要挾汪佩佩。養父母為呂穎支付了在汪佩佩基金旗下的醫院裡的一切手術住院費用。這筆錢往來款項清楚。孩子在沒有呂穎放棄監護權的簽字和正規收養手續的情況下，經由醫院和基金會送給了養父母。從公訴人的角度來看，只要呂穎起訴，就是板上釘釘的拐賣。

醫院的人和孩子的養父母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察覺。呂穎就像一個普通的未婚生子不想要孩子的媽媽一樣，生完孩子，留下孩子就走了。沒有人會料到這是一個圈套。這個基金和醫院救了無數女人和孩子，無數人把他們當作活菩薩。沒有人會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恩將仇報的人。呂穎在這個醫院住了足足半年，月份不大的時候，還充當了一陣義工，拿到了大量的資料。我問過徐瑤公司的法務部門，也私下詢問過很多有名的律師。答案都是一樣的。汪佩佩這關是過不去了。

呂穎查到汪佩佩的身份並不是香港永久居民，而是普通居民，這意味著汪佩佩是大陸公民，拿大陸護照，受中國政府管轄。即使她是香港永久居民，在大陸境內犯法，也要受大陸政府的管轄。在此之前，我從沒和佩佩聊過這件事。我也申請了香港政府的優秀人才移民計劃，但我從來沒在香港長住，也沒想過申請永居身份，只不過把這當做便利出入香港的簽證用。佩佩大概也是用優才計劃過去的，不，那時候她還沒現在這麼有名，也有可能是用投資移民，那時候香港政府還開放投資移民。不管怎樣，她都足夠時間申請永久居民身份，成為中國香港籍，拿香港護照。但她為什麼不申請呢！如果她是香港永久居民，至少她可以選擇永遠不來大陸，也許問題還沒那麼嚴重。可是她是大陸公民，這件事，就在劫難逃了。

為什麼呢！汪佩佩你真是個笨蛋啊！你對自己的事也太不上心了！

呂穎不允許我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否則，只要讓她知道有人知道，那她就讓全天下知道，立刻提起訴訟。我不能冒險，面對一場必輸的戰爭，我只能謹小慎微。我自己倒無所謂，我不能讓佩佩坐牢。她那麼乾淨，怎麼能在那種地方待，哪怕一分鐘也不行。總有辦法的，我從側面問了問徐瑤。我說：「我想換香港永居身份了」。徐瑤立刻反對：「作為一家以製作電視電影為主業的公司，如果有一個海外股東，所有的作品都會受到制約，更別提現在是上市公司。麻煩多了去了！也不是不行，實在是太麻煩了！你別沒事找事。汪佩佩這麼多年我都沒讓她換永居，她還是個幕後人員，你現在急著換幹什麼！」

死結啊。佩佩是耀庭娛樂的創始人。徐瑤一開始就抱著上市的野心，肯定不允許自己的創始人里有海外身份。佩佩一直拖著不去申請永久居民身份，對她來說，這個永居的身份可有可無，她從來也不在乎投票權之類的事情。所以，她必須轉讓出來所有的股權，才可以換永居，不然就會影響到公司。只要影響到公司，徐瑤肯定是第一個不同意。如果能把呂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她們肯定都會同意，但是我不能說，萬一說了，徐瑤開始有動作，呂穎就會知道，還來不及拿到永居，汪佩佩已經被起訴了。而且，就算拿到永居，被起訴之後，永遠不能回大陸，佩佩行嗎？

這段時間，呂穎寸步不離，要求我公開手機密碼郵箱密碼。我實質上是被她軟禁了。用我的自由去換佩佩的自由。我也認了。我從來都沒有自由，自從我成為一個演員，看似像天神一樣風光，但只有我知道，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就算是結婚，公開戀情，我也無法像以前一樣隨意自在地像普通人那樣陪著佩佩在海邊散步，或者去吃夜宵，或者去電影院看電影。所到之處，都是粉絲們的尖叫和路人的圍觀，有無數人要合影和簽名，如果配合他們，就會浪費很多時間，根本沒有自我。如果不配合他們，就會被罵：「你不就是個戲子嗎！傲氣什麼！」媒體也會緊接著爆料說：「苗凱架子大，對粉絲黑臉。」

既然這麼多年都沒有自由，軟禁就軟禁吧。佩佩和我不同，她一直是自由的。只要我忍受呂穎，佩佩就可以安心地過她一直以來的平靜的生活。最差的結果，就是忘記我或者恨我。恨我也許還好一點，我這一生總會找到一個時間跟她說我有多愛她，我總有時間去跟她解釋我為什麼這樣做。如果是忘記我，我的心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我不敢想。這是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也是唯一肯說「愛」的女人。我不想讓她忘記我。可是，如果忘記我會讓她幸福，讓她忘記我。

我突然明白了佩佩，明白了她那些忍耐和剋制，明白了她一直以來無法言說無以復加無所保留的愛情。因為愛得太重太深太專一，所以不能說。當我無法愛她像她愛我一樣，我的心就不夠穩固，也不夠博大，更不夠乾淨，無法接受也不配接受她這麼深沉澄澈的愛情。她那麼愛我，默默地等我，等我明白這一切，等我的心像她的心一樣，這樣她才會真正地和我在一起。我們再也不會被那些瑣碎的俗世和情緒干擾，懷著對彼此最堅定的信任，給對方足夠的空間，又始終深愛對方，一起成長，互相滋養，不離不棄。若愛，則大愛。這是最完美的愛情，也能成就最完美的人生。

我明白了。可是，晚了。所有的辦法我都悄悄問過了試過了。沒有一個辦法可以解開呂穎這個局。呂穎逼婚，我只能答應。我曾經想過無數次我結婚的場景。我想如果我能找回汪佩佩，我一定給她一個最盛大的婚禮。如果我不能找回汪佩佩，我就娶一個性格賢良人畜無害在家裡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平平常常地去民政局領了證，然後帶回新疆給我爸媽看看。一切從簡，就像以後的婚姻生活一樣。現在，我竟然要娶呂穎。

呂穎的性格從來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是絕不適合做老婆的，但適合做經紀人，有一個八面玲瓏的樣子。她被我從粉絲群里挑出來當我執行經紀的時候還那麼小，剛剛大學畢業，有股不服輸的小牛犢一樣的倔強勁兒。正是這個勁兒，讓我看中了她。甜甜的外表加上不服輸的脾氣，再加上我給她的平台，就造就了她這麼一個死纏爛打八面玲瓏的大經紀人。如果她不出這些陰招，好好地做經紀人，即使沒有我的合約，我也會介紹和培養一些新人給她，她會有自己的公司，雖然沒辦法和徐瑤一樣，但也過得會很好。可是，她偏偏走了最邪門的一條道。

女人在感情里，真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每個女人都有。她難道從來不會盤算一下，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最有利的嗎？！我看著她每天待在我身邊又警惕又怨恨又滿足的樣子，非常想問問她：「電視劇電影看我演過那麼多，還沒學會『強扭的瓜不甜』嗎？！就算是跟我結婚了，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但我不能問，我不能惹怒她，而且她顯然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她大概覺得只要時間慢慢過去，就會留下多多少少的感情，就像我們父輩母輩那樣。她晚上會脫光了鑽進我被子里，我想安撫住她又實在不想碰她，就說：「你還是得好好養身體，坐雙月子吧。不然以後一輩子留病根。」我說這個話的時候，我想的是佩佩。如果她再為我生一個孩子，我會把所有工作停掉，好好陪著她，照顧她月子，讓她把上次流產落下的毛病都養好。可惜，我不知道這一生有沒有機會這樣對佩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