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上篇第一部分(10)

「有點慘呢。」他想，一邊微微笑著。他一直沒給葉紅寫信，也沒去個電話。他記得軍訓後有個假期，寢室的其他人都回家了，他也沒回去。他在校園裡走，很少去校外。那個地方既骯髒又破舊，向上望時，不多的幾幢式樣古怪的高樓孤單地聳立著。學校里的生活也很單調，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但校園是美麗的，他就在校園裡走走。有座山，有個湖，他去了山裡，也去了湖邊。有時就斜躺在自己的床上，望著窗外的幾棵雲杉樹。漸漸地，天黑了，他就等著寂寞隨著黑暗湧進屋子，然後再一起湧進他的心靈。他體味著寂寞里的寧靜，直到心因為不堪重負而微微地痛苦。假期之後，他按葉紅家的地址去了第一封信。他從葉紅的第一個電話里得知他的那封信不知被誰撕了，「碎屍」慘烈地埋在她家的垃圾桶里。倒垃圾的她幸運地發現了一張印著他的大學名字的碎紙片，就開始翻臭烘烘的垃圾桶。之後花了一個下午把找到的碎紙片拼貼起來，從中得到他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這個電話。「還是找到你了，」他記得她說，「誰也不能阻止我愛你。」「傻丫頭。」他想，一邊吸了口煙。之後，葉紅就一直來電話，不停地寫信。那個瘋丫頭，有時一個星期會寫四五封。他偶爾回個電話，回封信。那時的王明並未意識到，或許是因為寂寞的緣故，葉紅已經慢慢地融進他的心裡。她的電話和信也成了一種慰藉，是他陰鬱天空里的陽光。他記得有一天傍晚他們約好了在網上聊天，王明上線時她已在等他了。他給了個笑容問了好，開始聊起一些事，彷彿很隨意。過了一會兒，網吧里出現幾個穿制服的警察——現在已經改叫「衛士」了，雄赳赳地打手勢讓屋裡的人出去，大約是網吧缺營業執照之類的鬼東西。於是人們開始陸續地站起來。那時王明感到一陣慌亂——這陣慌亂至今記憶猶新。雖然他們只是用一根「線」在交流，而她也無非是閃動在屏幕上的一個圖標。但他發現自己很難從位子上離開。那時，警察開始向幾個捨不得站起來的人吼叫了，他明白他總得離開，但他不能把她丟在２０００公裡外的另一面。於是告訴她，讓她等著，他很快會再上網的。他跑著去找網吧。那時學校的門口好像在修路，沒有燈，黑洞洞的到處是石塊。他憑著遠處商店裡傳來的一點光亮看腳下，絆了幾次，腦子裡只有她留在屏幕上的兩個字：等你。他試圖在２０００公裡外找回她。大約９點。學校周圍的網吧都擠得滿滿的。那會兒上網是時髦的事兒。小王明進進出出，一次比一次著急。記得當他走進一個名叫「ＦＲＥＥＳＫＹ」的網吧時，看見有個人正拿著牌子站起來，他就一把奪過來再坐下去。當他的手指重新摸到鍵盤時，發現它們在微微顫抖。從那時起，小王明知道自己在愛了。雖然他一直在愛——從那回他倆在田埂上為看畫而爭執不休時，他已經「愛」上了她。他也試圖承認這一點，在每次自己都覺得過分小心翼翼地取出裝她頭髮的小紅包時。但每次都被小王明的驕傲拒絕了。他一直認為他僅僅是「喜歡」，甚至更喜歡她的身體——他能確定的是首先他不願意失去的「她」是擁有美麗的身段和白皙的皮膚的「她」，其次才是可愛的她。他一直為這種愛感到迷惑。直到現在，王明才知道，男人的愛就是這樣的。或者說，男人只會愛他愛的女人的身體，對於別的，只有「喜歡」和性。從那以後，小王明開始了他不算快樂的愛情。光依然亮著，長久不熄。ＨＨ－１０８２－ＣＵ－９０００層沒有黑夜，人的神思一直清醒。他吸完一支煙后，就起身乘電梯下去了。電梯緩緩地向下降，眼前空曠而壯闊，像從高處看一塊山谷間的盆地。他記得以前從飛機上看到過類似的景色。「哪兒呢？」他想，「應該是西藏吧。」是的，那裡有很多高高的山脊，大多積了雪。有些山脊之間有一塊開闊的平原。陽光在平原上慵懶地鋪散，沒有一點陰影。他一直懷念那裡的陽光，純凈而安然。無論多麼躁動的心，被它安撫著也會慢慢地恢復平靜。陽光下的世界是個簡單的世界，人的**只有在陰影里才會蠢蠢欲動。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陽光了。３０多年了。塔里沒有，塔外或許也沒有。世界在黑暗裡運轉，人們閉著眼睛，夢遊般地構築著自己的王國。膠囊區空蕩蕩的，幾十台膠囊機一字形排開，像一群二流餐廳的服務員。他找了一台機器，走到跟前。機器上的電視自動開了。他想起上個輪迴買到過的Ｗ４２號，就輸入那個號碼。過了一會兒，屏幕顯示Ｗ４２號已被淘汰，同時向他推薦食品工程剛剛推出的Ｗ４４號和Ｗ４５號。他要了Ｗ４４號，一邊坐到膠囊機前的位子上，就著水咽下去。他感受著Ｗ４４的味道，能從中找出Ｗ４２的影子，但卻無法令他再聯想到他母親的手藝。他坐著，電視上回放著人類登上火星的錄像。「『火星大戰』計劃已在最高層的元老院獲得通過，人類將在１０００個輪迴內登陸火星。隨後在那裡建造一個體積約是巴別塔１／２的新人塔。第六代『新人』有望成為這座塔的主人。這將是人類在太陽系建立的第一個分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