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夢境
最近幾天晚上,憐畫總會從同一個奇怪的夢中醒來。
在夢裡,竟然再一次出現了那個古老的圖騰村,神秘的圖騰,古老的建築,一派灰敗頹廢的景象。
「只要你邁進來一步,就要永遠不能回頭地走下去。」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地迴響著,一陣陣激蕩著她的耳膜。
她緊張地四處張望著,心中一陣陣莫名收緊。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輛馬車,車上坐著一個光彩奪目的少女,穿著她從來沒見過的奇裝異服,群裾飄飄,長袖善舞,宛如從天而降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仙子。
雖然感覺驚為天人,可是任憑她怎麼努力都看不清她的長相,覺得面容異常模糊。
可是那一雙烏黑澄澈的眸子,卻如耀眼的星子一般閃著灼灼光芒,攝人心魂。
那少女對著她熱情地伸出了一隻手……
天地間在一剎那變得流光溢彩,陣陣沁香撲鼻而入,她似乎看到了春天花開的模樣。
她伸出手,羞澀地將手放在少女的手心裡,少女的掌心帶著潮濕的溫度,只稍稍用力,便將她拉上了車。
少女在馬車上興奮地指指點點著,那笑容異常明媚燦爛,似乎變成了這副灰暗色調中濃重艷麗的一筆。
將這神秘的畫面渲染得格外鮮明刺眼,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繞過彎彎曲曲如迷宮一般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來時之路的古老的巷子,她突然被她銀鈴般的笑聲驚醒了……
周圍還是一片漆黑,憐畫獃獃地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不想動彈一分一毫。
仔細地回味著夢裡的景象,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它遺忘。
窗外有鳥兒在婉轉啼鳴,她側著耳朵傾聽著,會心地綻放了美麗的笑容。
從床上爬起來,她輕車熟路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外面清新的空氣撲進鼻中,帶著潮濕的霧氣和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憐畫動作嫻熟的支起畫板,畫板是她過八歲生日那年,爸爸還在世的時候,特意帶著她去山上伐了一棵小樹,然後用鋸子把它鋸成一塊一塊的長條,又用砂軸把長條打磨成木板,用膠粘合在一起做成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有些記不得爸爸的樣子了。
不是她善於遺忘,而是一想到爸爸她的心就會產生窒息般地疼痛,那種疼痛是足以致命的。
無數次從睡夢中痛哭著醒來,她咬著牙不止一次地勸慰自己,要好好活著,努力活著!
只有好好活著,才是對爸爸最好的回報。
所以她要活得更加努力,活得更加精彩。
慢慢地,爸爸在她的記憶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她的心也漸漸地不再疼痛。
年深日久,畫板上面依稀有了些裂紋,後面的支架經常吱扭吱扭作響,板面也變得凹凸不平。
可是她捨不得扔掉,因為那是爸爸遺留給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件禮物。
撲通撲通的聲音傳進耳中,有人上樓來了。
她側著耳朵聽了聽,臉色微微一變,只要嬸嬸一上樓,總歸是沒有什麼好事的。
本來雲淡風輕的心中,突然警鈴大作。
她的嬸嬸苗鳳雲,似乎和大多數生過好幾個孩子的婦女一樣,都逃脫不了身體走樣變形的危機,再加上好吃懶做缺少運動,整個人胖得就像快要吹爆了的氣球。
苗鳳雲大口地喘著粗氣,似乎只上了這麼幾節木梯,卻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
她靠在扶梯口歇了片刻后,狂跳如雷的心跳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一打眼,看到了正坐在窗前作畫的憐畫,心中暗暗冷笑了幾聲。
哼,一個什麼都看不到的瞎子,成天裝模作樣的坐在那裡畫呀畫的,天曉得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走到憐畫面前,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她手中的畫。
只看到一片稀奇古怪灰黑色的背景下,一個明眸皓齒,笑容燦爛的女孩子,正對著身邊的一團黑影,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那女孩彷彿是從黑暗中走出來明媚艷麗的天使一般!
在她看來,這根本就是在浪費她家的錢啊!
買畫筆買顏料的錢不都是她家二憨給的嗎?這個死丫頭不好好省著點兒用還在這裡鋪張浪費,這都是畫了些哪門子亂七八糟的鬼東西?
想到這裡苗鳳雲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畫的好還可以裱起來賣到隔壁的雜貨店換幾個錢給她家二小子買件新衣服,畫成這樣子,誰會買?
真是見了鬼了吆。
她是個沒有文化的山裡婆娘,年輕時嫁給白二憨的時候,他們的村子是一窮二白的。
那時候她還年輕,身材也還沒有胖成現在這副鬼樣子,在村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白家兩兄弟人才是個頂個得好,若不是年輕時不懂事只看好了白二憨的相貌,哪會到現在還跟他過這般窮困的日子?
要什麼沒什麼,除了一張皮囊,啥子也沒有!
以前隔壁村裡追求她的那個癩子強,出去跑運輸賺了很多錢,現在已經成了方圓百里遠近聞名的有錢人。
有一次她在集市上碰巧見到癩子強,人家臉上的癩也沒有了,那穿著打扮一看就跟城裡人一樣精神有氣派,又帥氣又有男人味,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了呢?她曾經不止一次暗地裡悔恨過,可是沒有辦法,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呀!
後來鎮上開發了旅遊項目,好多城裡人和外國人都到這裡來體驗原生態的生活環境。
苗鳳雲就有些搞不懂了:你說他們這些人是不是錢多了燒的,好日子過夠了嗎?就這破大山裡,窮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子好玩的?
可他們就是絡繹不絕地來啊,帶走了他們自己家裡種的各種農產品,買走了她從小玩到大的各種不屑於再看一眼的土玩具……
看著他們每個人臉上掛著的欣喜和驚訝的神情,苗鳳雲覺得自己簡直都要被噁心吐了!
她覺得那是對他們山裡人的一種赤果果的諷刺,也是對他們這些窮人的一種假惺惺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