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怕！」當然怕了，可是與之相比，她那倔強的性格卻從未有一絲改變。

李淮又道：「本王會赦免他們。」

她雙眉一動，這話是從李淮嘴中說出來的？她不敢相信的看過去，「為何？」

他沒有回答，目光垂下，看向她的手背，那上面又添了幾道傷痕。她問他原因？那原因不複雜，但他卻道不出口，沉默在他們之間徘徊。

龍奚蘭發現他身上的魔氣變濃了，心頭一驚，難道是他的力量回來了嗎？她忙問：「李淮，你做了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他輕聲回答，目光從她的手背上離開。

她卻不打算放棄，沉聲問：「你打算變回倏世的樣子嗎？」

他眸光迴轉，似乎因這個問題而深思，隨後他伸手輕輕攬過她的頭，抵在下巴處，坦然地道：「我本來就是倏世啊！」

她聞到他身上的惜蘭花香，才感覺身體早已乏力。就這樣靠在他身上吧，她想，她總得繼續做一些什麽。閉上眼睛，她吐出一口長氣，幽幽地說：「李淮，我好累啊，也好怕啊，怕我等不到你變好的那一天了……」

李淮讓她靠著，她的頭和身體對於他來講一點也不重，他有時反而還感覺不到她在身邊。見她沉沉睡去，就像無數個她曾昏睡的夜晚，他就這樣坐在她旁邊，看著她那些紛擾的夢境直到天明。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龍奚蘭睜開眼，感覺傷口還有些疼，不過多虧紫虛元給她的藥丸，傷口好了許多。

「王妃，您在想什麽？」小曼看她坐在床沿發獃，便出聲問。

「這個季節，鳥兒總是會在枝頭叫，可是你聽，現在卻沒有聲音。」

小曼沒有注意過這些，被她一提醒，覺得確實是這樣，「似乎我們路過的地方都沒有看到小鳥。」她有些疑惑，突然想起一事，忙道：「王妃，奴婢為您更衣吧，今天王爺說要去廟裡燒香。」

「燒香？」她側過頭去，既然他那麽執著於要帶她去燒香，那就去吧！

這鄰水鎮的善德寺是一座千年老廟，與鄰水鎮的悠閑寧靜相比，它大氣老成，坐落在紅楓林中，宛如神仙的居所。

龍奚蘭從馬車中下來，便被這寺廟古老的沉穩氣息所感染，「想不到邙山下竟有如此佛寺。」

「你們在此等候。」李淮下令讓其他人全部留在寺外，就他們兩人往寺廟走，紅牆青瓦之中，不時有穿著淺藍僧袍的僧人從身邊路過。

「奚蘭，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她不清楚對方為何會這般問，搖了搖頭。

李淮後又問她，「你有沒有夢見過前世？」

她想了想，她這一生作過很多夢，但關於菩提的前世卻是沒有的，唯有無盡大師生前給她看到的那些畫面。

「我沒有夢過前世，不過你的卻夢見過。」那時李淮就在她身邊，她一直認為那是他給她的夢境。

她進了大雄寶殿，在釋迦摩尼前膜拜。

李淮並沒有拜，甚至站在殿外不曾進去。

她從殿中出來，目光奇怪的望著他，「你當真只是想帶我到此處來拜佛？」

「不然呢？」李淮淡淡笑著，倒沒有了人前的冰冷，「前面還有一個殿，我們繼續朝前走吧。」

「還有一個殿？」龍奚蘭對佛寺的構造還是了解的，大雄寶殿後面就是羅漢堂了，信徒一般不去那裡，既然他說還有一個殿，必定是他曾經來過，她也就跟著他一起往後面走。

走過一個四方院，真的有一座宏偉的殿堂在那，大門未關，她踏了進去，發現李淮這次破天荒的跟著她一起進來了，正在好奇時，她往前一看，臉上出現驚色。

這個殿堂明顯破敗許多，供奉的香燭比外面的少了一半，最讓她詫異的卻是那大殿之中，供奉的竟然是燃燈古佛。

她回頭看去，發現李淮似乎是已知她的猜想，便出聲問：「這裡曾是菩提發願之地？」

李淮點了點頭。

她心中的敬畏更深，大步跨進殿中，沉聲道：「就是這裡……我的前世……就是在這裡為倏世發願……」

走到佛前跪下，雙手合十，望著那座古佛像，突然聽到側面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

「師傅，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菩提，你認為你錯了嗎？」

龍奚蘭恍然轉頭，就見菩提跪在她旁邊，閉眼低念著咒語。

前世的自己與今生的她長得一模一樣，但前世菩提因為在佛前發願不吃不喝，瘦小虛弱，連龍奚蘭都看得心疼。

「菩提……」她輕聲問菩提，「為了一個嗜血的魔被世人唾罵，甚至丟掉性命，你後悔嗎？」

眼前的菩提睜開眼來，似乎看見了她，對她微微一笑，這樣一個樸實的笑容從那虔誠的小尼臉上浮現，龍奚蘭的心像被什麽強大的力量撞擊了一般。

「我不後悔，你呢？」說完，菩提又閉上了眼睛，繼續在佛前低念。

這時，龍奚蘭彷佛看到殿外日月不斷升起，光影浮動，而面前的菩提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絲毫沒有變化。

「菩提？」她又喚了一聲，卻不見菩提應，也聽不見菩提念咒，其實菩提早已圓寂。

她從地上爬起來，周圍的景象一變，她回頭，看到李淮站在身後，便問：「你看到了嗎？」

「嗯。」李淮點頭。

他看得見她的夢，也看得見她的幻象，似乎是對那幻象有所感觸，他的眸波在閃耀。

這時，李淮朝燃燈古佛走過去，龍奚蘭不知他要做什麽，也跟著過去，發現不知何時，旁邊多了一個小石台，她記得很清楚，剛才進來時，這裡絕對沒有石台，也就是說，石台是後來出現的，也許就是她看到那個幻象之後，才出現了這樣一個石台。

石台上有一個木盒子，龍奚蘭知道那種盒子，是佛門中專門供奉舍利子的。

李淮伸手去拿，卻被一陣強光彈回去。

她見此，忙問：「這盒子里是誰的舍利子？」

「菩提的。」

她立刻意識到什麽，質問道：「你帶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個舍利子？」

李淮沒有回答，不過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拿這個舍利要做什麽？」

他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彷佛對這個舍利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沉聲道：「龍奚蘭，你將舍利盒打開，看看舍利子是什麽顏色。」

龍奚蘭遲疑了一下，思忖著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那樣強大，連七大神器都不怕，怎麽會不敵這樣一顆舍利子呢？

她細細思索，再看李淮這般急切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這顆屬於菩提的舍利子，很可能就是克制李淮的唯一法器，不過她並沒有明說出來，而是背對著他將盒子打開來看，而後告知他，「墨色的。」

李淮又問了一聲，「墨色的？」

「有何關係嗎？」她伸手將舍利子拿出來，有大拇指那樣大一顆，她下意識的拿著舍利子朝李淮走了一步，就看到李淮往後退了一步，她得以肯定，他確實害怕這顆舍利子。她問他，「李淮，你因菩提入世，菩提是你的因，也是你的果，對嗎？」

他對她的聰慧露出了一個笑容，彷佛承認，又彷佛是不在意般，回答說：「本王敢帶你到此處來，便無所畏懼。」

「原來倏世也有弱點……」她將他的話全當了耳邊風，還說：「也是，將你的弱點放在我這裡，總比落在那些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手中好。」

李淮沒有回答，對她這般聰明的樣子甚是熟悉，淡淡一笑，轉身往殿外走去。

龍奚蘭抱著盒子，跟在後面走出去，是時候將鬼群的事問清楚了。

不過她還沒有開口，走在前面的李淮就停下來，回頭對她道：「這裡是人魔之界，這座善德寺便是為了封界所建，這座鄰水鎮，一半人間，一半地獄，你昨天剛好踏入了那一半地獄之中。」

當他這個從魔界來的入世魔踏入這裡時，那些邪惡之力便跟著他一起蘇醒了，而入世魔的力量越大，所招攬的邪惡就更多，這便是其他玄門人士害怕看到的結果。他坦白的告訴她，「你手裡的舍利子確實是我入世的果，它的力量可以讓我的魔靈散盡，灰飛煙滅，消失在六界之中。」

魔靈散盡，灰飛煙滅……龍奚蘭怔在原地，看著初冬暖陽照耀下明媚的男子，然後想到了那個曾為她散盡妖靈的惜蘭。

「所以奚蘭，你現在有了對付我的利器，你開心嗎？」

龍奚蘭剛才是開心的，被他這麽一問，卻心中一揪，他將自己唯一的弱點交到了自己手裡，是否代表著，有一天一切無法挽回時，他心甘情願在她手中魔靈散盡呢？